第40章(第3/7页)

幸好还有你们,我心里暖暖地想。

洗了个热水澡,热水冲走了一身疲惫,吃了师母做的作料丰富的面条以后,更加感觉心满意足,不知怎的,吃着热乎乎的面条就感动地鼻子发酸,想掉眼泪,可看着身边唠唠叨叨却掩不住喜悦的师母,趁老人家低头时,夸张地抬起手背,顺势往脸上大咧咧一擦,擦去了脸上的薄薄水汽外,也悄无声息地擦去了眼眶里的液体。

临睡前,我站在我爸房门口,看向那张空荡荡的木板床半晌,在黑暗中笑了笑,轻轻说了声:“爸,我回来了。”

“想我了吧?”

“晚安。好梦。”

第二天我起床打了个电话给刘叔叔,对于我的突然离开,叔叔言语中有点诧异,问我:“跟那个林律师不成了吗?”

前段时间林白岩住院我在旁悉心照顾,叔叔看在眼里,因为知道是个青年才俊,又因我而受伤,所以没有过多干涉,想来是乐见其成。

他没有想到,我突然回家了,而且也没有回来的打算。

我沉吟片刻,不打算把其中错综复杂的原因说给叔叔听,况且我自己也没有完全搞明白,所以只是淡淡一句话带过:“恩,不太适合,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那头刘叔叔静默了几秒,想来老人家也在忧心我的终身大事,他在那头说:“好,叔叔知道了。还有下个星期叔叔会和你妈妈过去你那里一趟,方其也会来,叔叔先知会你一声。”

我咬着唇垂下眼帘:“好,辛苦叔叔了。”

挂了电话,我又打电话给田鸡,田鸡对于我的突然离开表示气愤,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听到她活力四射的声音,让我的心情轻舞飞扬起来。

“有你这么做人伴娘的吗?啊?我不早跟说了别急着走,我一堆东西等着让你陪着买呢,现在倒好,我老公做甩手掌柜,让我撑起整片天,我就说男人呐,当初巴巴求着让你跟他结婚,做他的人,好,等到手了,就不珍惜了,支使这支使那的,贱人,整个一贱人!”

田鸡在电话那头义愤填膺,在我听来,确实抱怨中透着股甜味,我哈哈一笑:“孙太太,我说你到底骂谁是贱人呢?是你还是你们家孙先生啊?”

田鸡在那头气噎着:“行行,他不贱,是我贱,我就是想结婚想疯了的贱人。”

我敲着桌子莞尔大笑,田鸡也笑,而后她突然问:“哎,莫愁,你和那帅帅的律师怎么样了?你回家他怎么没跟着你回去?”

我收敛笑容,脸色一沉:“我跟他没怎么样,你别瞎猜了,以后也别跟我提他。”

“哟,这么严重啊?瞧你说话那狠劲。”

“可不,结仇了。”

“哎哟喂,女侠,侠女,我好害怕,我找老公抱抱去。”

“有老公抱挺了不起啊。”

“那是,你有吗有吗?”

“没有又怎样,我还不想这么早跳进坟墓。”

“不不不,莫愁,你的观念完全落伍,婚姻不是坟墓,婚姻是个座围城而已,外面的人想翻墙进来,里面的人想翻墙出去,翻墙出去的人碰到了翻墙进来的人,撞上了,于是产生了婚外情,不幸一点的,爬上了围墙又摔下去了,摔胳膊摔腿的,图的就是个刺激。”

“哈,确实新鲜,怎么着?你进了围城以后准备怎么表现?”

“我?看我家孙贱人的表现呗,他要是安生些,我就翘着二郎腿看人家摔胳膊摔腿,反正幸福这种事吧,也就自己能掂量,他要好好表现,我就一辈子待围城里伺候他。一辈子为他心甘情愿做贱人。哈哈。”

田鸡在电话那头笑得没心没肺,一口一个贱人,结果听到一个浑厚的男声在电话里含糊嚷嚷:“老婆,我要看球赛,帮我把洗脚水倒了。”

田鸡也丝毫不客气,也不怕我听到,尖着嗓子嚷开了:“喊一声‘我是贱人’我就给你倒。”

“我是贱人,我是我老婆的小贱人。”

那头的男声开始娇嗔耍宝起来,田鸡哈哈大笑,哄孩子似的连连说:“好乖好乖。”

我被这对欢喜冤家逗得捧腹大笑,一扫这几天压在心头的阴霾,真心认识到这世上总有一种人拥有奇异的治愈力量,也许源于天生的乐天性格,是冬夜里的一把火,让人想汲取她身上温暖的力量。

挂了电话,手插着兜懒懒倚在门边,头靠在门框上,悠然地望着黑丝绒一样的夜空,我吃吃一笑。

人们都说人的肉体陨灭以后,就会成为天上的星星,守护地上的家人亲友,哪怕朝夕轮换,星辰不变,守护不变。

爸,哪颗星星是你呢?喜欢我的笑容吗?我会一直这样微笑的,我不会再让你看到眼泪了。

乡村的世界平淡如水,第二天,因为镇上一家小饭馆开张营业,请师父题词装饰门面,师父也挺高兴,等那人拿了他老人家的墨宝欢喜离开,也起了挥毫泼墨的兴致,我在旁边伺候磨墨,师母趁着日光晴朗,在院子里洗洗弄弄,自有一番乐趣。

师父的一生是个传奇,家世堪称显赫,好像他父亲的父亲曾经是个半生戎马战场的北方军阀,一生杀人无数,最后却死于手下的叛变。到了师父父亲这一代,已经变了天,老人家本来就是家中异类,见军阀父亲杀戮太重,手上沾染太多血腥,不知道是不是想代父赎罪,平时爱读读佛经,行为举止儒雅斯文,书卷气浓,完全不像一代军阀的后代。

再后来,师父的父亲去了河南嵩山少林寺剃度出家,当时已经长长青葱少年郎的师父也跟随父亲去了少林寺,做了个俗家弟子,练武强身,几年后,带着一身壮志未酬的铿锵热血下山闯荡人生。

师父做过十里洋场大佬的贴身保镖,大佬没落后娶了他孤苦无依的外孙女,受过迫害,进过监狱,住过牛棚,中年丧子,半生风风雨雨却换不来晚年的儿女膝下承欢,老来脾气古怪,带着师母隐没山林。

我看着师父被残酷的岁月肆虐的脸,皱纹横生,却隐隐透出股出尘与豁达,哪怕已经是七十岁高龄,作画的手依然刚劲有力,站如松,坐如钟,这样一个沧桑老人,骨子里的正气让他卓然于世,像孤山上的那棵老松,被天地雨雪肆虐出自己的风骨。

我庆幸还有师父在。

师父正在宣纸上专心致志写辛弃疾的那首《水调歌头》,我边殷勤磨墨,边打量师父的神色,漫不经心地说:“师父,我在A市见着师兄了。”

话一出口,小心观察师父神色,他眉也不动一下,只是淡淡“哦”了一声,笔下的字体如行云流水,苍劲有力。

不知道师父是想听还是不想听,我却有说下去的心思,继续顾自己说:“师兄现在可风光了,做了警察,是刑侦大队队长,我夸他厉害,他说都是师父您当初教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