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7 知人识心

我或许不明白男女之间的爱情,但我懂得人心。

收到沈建病危的消息时,沈秋正在杂志社,听说是有人把DNA的鉴定证书寄到了医院,沈建看了以后当场晕厥,好不容易抢救过来,就死活要见沈秋。

在这之前三天,陶安可把DNA的鉴定结果和沈成阳与程太太偷情的证据一并交给了那个神秘雇主,可惜,陶安可到最后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们一直书信联系,并没有正面接触过。

“哟,这是有钱没地方花呢还是活雷锋啊,效率够高啊,你爸抗得过这一轮吗?严卫东他家和沈建也有些往来,昨天他去医院探望过,说看起来快不行了,好歹是你亲爹,你去看一眼吧。”陶安可听沈秋说起这事的时候,正在办公室里优哉游哉地涂新换的指甲油,橘黄色调,扎眼得很。

沈秋满心复杂,这段时间,沈成阳不是沈建亲生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沈氏股价狂跌,股东会也乱成一团,沈氏俨然已经是一块肥肉,引得各方诸侯逐鹿中原,这其中最为冲锋陷阵的就是许一臣。

这个许一臣,显然已经把沈家的是是非非调查清楚,甚至雇栾迟做代理律师,出面收购沈氏的股份,人人都说,沈家马上就要改朝换代改姓许了。若不是有人雇陶安可查沈成阳在前,沈秋和许重光谈恋爱在后,她都快要怀疑那个背后的神秘雇主是许一臣了。

沈秋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去见一见沈建。她上一次见沈建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她出国留学,临走前一天,母亲带着她去见了沈建。

纵然母亲再怎么强调,让她不要恨自己的父亲,但看到沈建的嘴脸,十几岁的沈秋仍然觉得恶心至极。

那时候的沈建风头正劲,西装革履地坐在别墅的客厅里,看起来倒是温文尔雅的样子,只是眼里都是不屑和冰冷。

“出去以后,好好学习,钱如果不够用,就跟家里说。”就这样淡淡的一句话,既不是温柔的牵挂,也不是肃穆的严厉,有的只是冰冷的疏离。沈秋觉得她就像是沈建养的宠物,只要给口饭吃就可以了,哦,不对,即便是宠物,主人也是会投入感情的,而她什么都没有。

自那以后,他们再没见过。她被陷害进了精神病院,在里面生不如死的半年里,沈建恐怕都不见得知道她已经回国了。这个父亲,名存实亡,他是死是活,于沈秋来说,其实都没有什么干系。

然而沈秋还是去了,因为她其实蛮想欣赏一下这个男人知道真相后的表情,那场景看起来,一定痛快淋漓。

沈建住在医院的特护病房,环境很是不错,有专门的护士和清洁人员。沈秋到的时候,沈建刚刚见过沈氏的高层,走廊里一大群西装革履的男人与她擦肩而过,然而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只有走在最后的沈成阳看到她,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

他们在病房外相对而立。

最近的沈成阳,情况显然不怎么好,神情憔悴,头发凌乱,他看着沈秋,神色颇为微妙。

“看来老爷子身子骨还是不错的啊,看到你竟然没被气死?”沈秋讥讽道。

“不用取笑我了,他现在也没力气跟我计较,医生说爸爸没几个月的命了,你进去看看他吧。”沈成阳低声说道,“到底是你生父。”

“很抱歉,我这位生父可没养过我,不过我乐意看看他的下场。”沈秋冷笑一声,与沈成阳错身而过,进了病房。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医疗仪器的声音嘀嘀响着,房间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沈建躺在床上,身上插了好几根管子,他原本在闭目养神,听到声音才睁开眼睛。

这个男人真的老了,沈秋冰冷地审视着躺在床上的人。他今年还不到六十岁,然而头发已经全白了,皱纹爬满了脸,常年卧病使他变得瘦削而虚弱,看起来像是七八十岁的样子,他浑浊的眼睛看着沈秋,渐渐泛起了泪光。

“沈秋……”他伸出干枯的手,颤颤巍巍地说道。

沈秋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他,并未伸出手,也没有半点想要回握他的意思,她就这么看着他。

直到那一刻,沈秋才突然发现,她不恨这个男人了,她的心里没有恨,也没有愤怒,有的只是如同看客般的无动于衷和悲哀。

她也隐约记得,她很小很小的时候,这个男人也曾是个慈爱的父亲,抱过她,亲过她,逗弄她,然后哈哈大笑。只是后来,那些记忆都被冰冷和厌恶的表情所取代。她也是平常人,也希望能得到父母的爱护,然而沈建一次又一次让她失望,直到后来,她和母亲搬出沈家,沈秋开始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她想过很多方法报复他,却没有实行,可是现在,她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沈建,腐朽得像是随时会烂进泥土里面,突然间所有的恨意都消失了。

因为爱过,所以才会恨,然而现在,她对沈建已经没有爱了,又何必花力气恨他呢?

“我来看看你。”沈秋淡淡说道。

“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沈建虚弱地收回手,断断续续地说道。

沈秋觉得可笑,这个男人,在临死之前,要和她道歉?古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原来是真的。可是这道歉来得太迟太迟了。

沈秋冷冷看着他:“你没有对不起我,如果想说抱歉的话,等你死了以后去跟我妈说吧。”她一边说,一边冷笑起来,“不过,也许你们没办法再碰上,毕竟像你这样的人死了,一定是要下地狱的。”

沈建的眼睛刹那间瞪得滚圆,他嘴唇颤抖着,胸膛也起伏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悔恨。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哧哧”的声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旁监控的机器报了警,很快有护士和医生冲进来开始抢救,注射各种药物。

沈秋让到一旁,安静地看着他们实施抢救,沈成阳觉察不对,也跟着进了房间。

沈建的主治医师是个快四十岁的中年人,俨然一副很崩溃的样子:“说过多少次了,这是个病人,病人好吗?他现在不能受刺激,你们倒好,一天三波来折腾他,再有钱也只有一条命啊,这有个三长两短的,算谁的啊。哎,都出去,都出去,今天开始,禁止探望了。你们再这么来几次,他又得进重症监护室了。”

沈秋和沈成阳一起被轰了出去,两个人的表情都颇为麻木,既不着急,也不悲伤。

“你这算是打破纪录了,之前许一臣过来,花了十几分钟才把他气成这样。”沈成阳抽出一根香烟咬在嘴里,有护士路过,提醒他不能吸烟,他轻笑起来,“我不点,就是咬咬,美女,通融通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