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大灾(7)(第2/4页)

翠儿识字有限,磕磕绊绊地听着、判断这位主子背得对不对。

上山城并不炎热,幽深的寝宫甚至有一丝阴冷。

糜御医先来是告罪,言自己医术不精,殿下重病竟没有传唤自己,惶恐告罪。辛鸾随口敷衍了他几句,话里话外,还是安抚为主。紧接着他忽然想到一事,正是前一日去看祭神大典的演舞,见一舞女后背一道鲜红淋漓的红斑,忽然想到时风月在很久前说下山城有很多人生病,便问,“下山城换季我听说很多人患病,你来得正好,出去替我问问现在都怎么样了?春季过了,他们都好了没?”

糜御医七窍玲珑心,一直医治达官显贵与巨灵宫的他,竟从辛鸾这几句话里听出了辛鸾要将他从御医监贬斥到民间的典医衙门的弦外之意,立刻诚惶诚恐,“臣没有听说这事,想来都是好的……”

“不要想当然。”

辛鸾弯了下嘴角,笑意却不到眼角,“你亲自去问问,晚些回来报我。”

·

紧接着,两个时辰后,跟着糜御医的眼线回报钧台宫。

“殿下,糜御医去了右相府上。”

辛鸾停下背书,意外地抬眼:“申不亥?”

·

“右相救我!”

申不亥中山城的府邸中,糜太医抓着一张手书,声音都开始发颤了。

他去汪壶那里不过是试探一问,没有想到真的让汪壶拿出了一张下山城染疫的单子来,脑子轰得一声便懵了,再细看这手状的署名就是当日顶替他的时风月,他心虚在前,打定主意这是辛鸾设了什么套子让自己钻!

“右相救我!这手状说的下山城情形如此严重,卑职不敢上报,又不敢不报,报了怕耽误家国大典,不报怕真的延误了这上所说的病状——还请大人指点!”

糜太医不知道的他手中这张已不是时风月最早交上来的那一张了,汪壶接到了他的传话只找回来一张被老鼠磕得七七八八的废纸,汪壶害怕上面追责自己耽搁,便重写一张狗屁不通、夸大其词的状纸来。

“这一看就是危言耸听之言!”

申不亥在府上只穿着单衫,这大热的天,铁风扇在冰上打着转,源源不断送来凉风,他却还是因为燥热露出明显的不耐烦和鄙夷来,“什么死者将近百人,若真的死伤这么多,还用得着这个医女来上报不成?”

右相这般说,糜太医心中就有底了,“那……这张状纸……”

申不亥面色沉肃:祭神大典是万万不能耽误的,他的掌上明珠昨日还垂头笑着说殿下待她脾气极温柔,言语神色之间能看出她对高辛氏这位主君极是心仪,西君荣华富贵的例子就摆在那里,这样一个同台祭神的大好时机,他这个当爹的不能耽误她!

想到此,申不亥立刻起身,掀开身侧最近的灯罩,把那状纸一递——

“右相……?!”糜太医惊叫起来。

火舌舔过一卷薄纸,申不亥抖了抖,立刻化作片片黑色飞灰。

“现在正大典,有什么事情都等大典结束之后说。”

不容异议,不准质疑,无所谓探查,也无所谓问询,申不亥一拍脑袋,决定了。

“可殿下那里……”糜太医还是不安,想要右相一个准话。

“推迟个五日还翻不出天来!”

申不亥烦了,当即驳斥他,“兴许大家一看祭神大典,上天降福就都痊愈了呢!殿下那里也都是听医署的报告,你传我的令——把下山城的医署关了,就说有司铺排大典人手不足,让吏员都上中山城帮忙!”

·

可当时的申不亥一定预料不到,他自己随口一句吩咐,将会给渝都带来怎样的劫难。

很快,五月十五的太阳升了起来。

众臣紫袍玉带、气度轩昂,踩着时辰来到祭神台下,按官职部院分别列班于祭坛两侧,他们身后由古柏节制着,是已有序入场等候的一万余百姓,距离这些官员一楹之地,是搭建好的圆形高坛,九架夔鼓与祭火簇拥着高台,朗朗晨光之下,有堂皇的威仪。

衙门各口的堂官位列前面,与他们站得近的还有今日要受封的功臣良将,申不亥一眼扫去,见邹吾附近已经有向繇捷足先登,此时距离大礼开始还有一段时间,重臣都在散散慢慢地列班,他便悠哉哉地踱到自己的侄孙身边,拍了拍他身上光鲜的明光铠。

“侄孙,这次大胜有你,我们申家真是扬眉吐气!”

申豪一看就是通宵未睡,离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的脂粉味道,小飞将军不妨他叔公忽然身后这么一拍,阖着眼险些没被拍得一趔趄。待他揉着眼回头,看到他叔公,很是没大没小地迷迷糊糊地打了个招呼,“……嗯,是叔公啊……好说好说。”

申不亥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小木梳,梳了梳他灰白的胡子,“侄孙你听说了嚒?东境已经发布你的通缉令,你一个,武烈侯一个,何将军一个,每人千金,邑万户……”

“哈哈哈哈哈哈哈——”

申豪一个没忍住,仰着头抱着肚子地笑将起来,“那行啊,让他们来取我性命吧,我看是谁这么能耐,能得到我这份千金!”

申不亥也知道自己这个侄孙的本事,他们申家小辈最出息的一个,说起东境的通缉不过是当个笑料。

“我这几日回来都干什么正事,叔公,东境那边还有什么消息?”

申不亥一抚长须,笑意可掬,“有啊,最大的笑话就是他们神京的移宫案了,辛涧要封他那大儿子为太子,谁知道那大儿子不受,二儿子倒先一份难平,带着兵就闯进了鸾乌殿外,说大哥不肯受太子位却把占鸾乌殿,叫嚣着大哥’移宫’。”

“结果呢?”

“乱糟糟的,还没报回来呢。”

“辛襄干嘛不受太子位?辛涧的几个儿子,也就他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了。”

“谁知道呢?可能是刚输了败仗,不好意思领受罢,但赐婚事公子襄倒是接了,前几日完婚,说来,好像辛和逼宫,还惊了新妇的驾……他们也真是的,我们还没打过去呢,结果自己先乱起来了……”

正说着,八十八员蒙面琵琶女忽地从祭台后侧两面出场,各个稥衣玉影,步履袅娜,一时所有官员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只见她们款款而行,抱着琵琶绕行祭台之下坐好,叠起腿,垂着眼帘,各自转轴拨弦。

香风扑过,许多人皆是耳目迷离地呆住了。

“今年的大典,殿下真的是下了大功夫啊!”

此时向繇只恨穿着朝服手中没有折扇,不然一定摇着扇子敲一敲手心,“天下乐章,高辛氏得其大半,这个评语在我看来夸张了,但是也不算虚言!凤吟鸾吹,能歌善舞,今日祭祀群舞,当真是让人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