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3/4页)

桃源山几个长老还欲再辩,一直在旁默然不语的青灵真君忽然呵呵一笑,拂尘一甩,搭在另一边胳膊上,低声道:“老夫不才,昔日听说清远有传闻,老夫自海外拉人前来收集神器,因此传闻过于荒谬,老夫懒得置辩。今日再看,当真天地朗朗,日月昭昭,有心收集神器的人究竟是谁,相信世人皆已明了,不必老夫浪费口舌。”

金庭祖师神情淡漠,双目紧紧盯着他,道:“如此说来,真君四处昭告我清远妄图收集神器,便是为了给自己洗脱嫌疑?”

青灵真君微笑道:“非也,清远既然做得,老夫自然说得。听闻聚集三件神器,取其五行之力便能飞升上神,金庭祖师这般袒护芳准,清远想必来日也是大有前途的吧?”

金庭祖师勃然大怒,森然道:“芳冶、芳凝,送客!将大门紧闭!今日起清远再不收徒!若有闲杂人等前来相扰,即刻赶出!”

凤狄只觉掌心全是汗,一颗心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原来谣言不光是在清远上下流传,连外面都知道了吗?青灵真君,桃源山几位长老,都是得道高人,自然不会随意为恶劣的谣言所骗。

无论他怎么告诉自己不要相信,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浪潮到底还是将他覆顶。

他想起五年前去桃源山的情景,当日灵鹤突然攻击凤仪,他并没多想,如今才觉得事有蹊跷。那金琵琶必然是被凤仪偷了,那时候他就已经成魔了?他偷得金琵琶的途中,将雌鹤杀了,又故意大大方方地往桃源山走一遭,引得雄鹤来报仇,假借自己之手将雄鹤杀死,不引人怀疑。

果然好手段,好城府!

一阵风吹来,吹得他遍体生寒,凤狄不由打了个寒战,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离开了巨门部,腾云在空中乱飞。

脚下青山漫漫,景色秀美,应当是三目峰,离芷烟斋很近。

他降下云头,思忖半日,到底还是决定去找师父,将此事说给他听,看如何解决。

清远山顶到处冰封雪飘,唯独三目峰绿意盎然,山脚下一方无名小湖,常年温热,弟子们豢养的灵兽常来此处洗澡。

凤狄刚刚靠近,便听得湖边有银铃般的笑声,像是胡砂的声音,撞在心头,令人不禁莞尔。

他不由放轻放慢脚步,靠在树边极目去望,却见小乖在湖里痛快地打滚,跟着呼啦一下上岸,噼里啪啦一阵甩,弄得胡砂满头满脸都是水,她又笑又叫,跳到芳准身后,拉他做挡箭牌。

湖边红花如火,映得她两颊嫣然,双眸似含了春水一般。

凤狄觉得胸口有些发闷,欲要不看,却又不舍。

“哦,芳准在此过得倒是很逍遥。”声后有个含笑的声音响起,凤狄微微一惊,但觉那人走到自己身边,白衫微须,正是芳冶师伯。

他背着双手,笑吟吟地看着湖边一双有情人,不知是不是凤狄的错觉,总觉他笑意未到眼底,双眼冷冰冰的。

凤狄低声道:“师伯,弟子今日无意路过巨门部……”

芳冶笑着打断他的话:“我早知你在附近,来找你也是为了此事。”

凤狄不禁默然。

隔了半晌,他又道:“师伯,弟子如今才明白什么叫人言可畏。谣言威力居然如此大,令人心寒。”

芳冶淡道:“能让青灵真君前来问罪,这谣言只怕也不是空穴来风。不过无论是真是假,你师父都免不了要遇上些麻烦。”

麻烦?凤狄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芳冶笑了笑,又道:“凤狄,我问你,水琉琴是神器,对也不对?”

这还用说吗?他默默点头。

“神器是不容凡人私自携带玷污的,对不对?”

点头。

“那你说,如今水琉琴却被你师妹带在身上,而且丝毫没有归还的意思,并且你师父还护着她,这样做是对是错?”

凤狄又是哑然。

芳冶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怀里取出一个物事,缓缓递到他手里。

“你师祖也有这个意思,水琉琴必须要归还,如此才能令清远上下立于清白之地。”

凤狄手腕微微一颤,低头去看那东西,却是一个手环样的物事,通体漆黑,上面有无数密密麻麻的花纹,色泽暗红,像凝固的鲜血,沉重而且冰冷。

芳冶轻道:“你这孩子,我们也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素来刚正不阿。你师父一时岔了念头,走上歪路,谁也不希望他就此入魔,你自然更不希望了。你师祖叫我将这东西交给你,到时候如何做,你自己决定。”

芳冶走了很久之后,凤狄才僵硬地动了一下,将那手环放在掌中仔细看。

看了没一会儿,像是被烫了似的,一把丢出去,手环掉在草丛里,没有一点声音。

远处湖边又传来胡砂银铃般的笑声,凤狄只觉喉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痛得厉害。

她在笑,她什么也不知道,她紧紧与芳准抱在一起,容颜比花好。

可这样是不对的,她是被欺骗,她要被摧毁。

凤狄弯腰将那手环拾起,无声地塞进怀里,掉头走了。

五月聚窟洲无念神宫有仙法大会,清远上下都很兴奋。

仙法大会对年长弟子来说,是增进修为的良机,对年轻弟子们来说,却是认识新朋友,甚至发展桃花运的机会。因各大仙山都不限人数,所以无念神宫往往人满为患。

胡砂没有参加过无念神宫的仙法大会,只能从其他年轻弟子那里听说一些乐闻趣事,譬如上回聚会,谁谁遇见了谁谁,天雷勾动地火,如今孩子都快生了。再譬如谁谁喜欢谁谁,另一个谁谁却总缠着前面那个谁谁,在仙法大会上痛哭流涕,出尽洋相。

胡砂听得半明半白,一头雾水。

其实这些趣闻说穿了就是两个字—“八卦”。

在百无聊赖的仙山里修行,八卦基本上是许多人兴致勃勃过下去的目标,一点风吹草动的事情都能被说上十天半载,这边厢胡砂与芳准的八卦才消停一些,那边厢仙法大会的八卦便已层出不穷。

可惜的是,她就算回到清远,也没什么机会趁着年轻去参加仙法大会,享受一下疯狂的青春。

金庭祖师明令下来,她和芳准两百年之内不得离开清远半步,所以什么仙法大会那都是浮云。在清远上下几乎走光了的时候,她也只有蹲在冰湖前面,用小树枝划泥巴解闷,身边还蹲着同样无聊的小乖。

芳准在入定,他每天都有三个时辰左右的入定时间,这段时间谁也不能打扰他。

胡砂用树枝在松软的泥土上写字,写了一首诗,一面笑吟吟地回头问小乖:“这首诗你没见过吧?”

小乖从鼻孔里发出一个高傲的喷气声,勉强低头去看,一字一句地念出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哼!这种缠绵的调调,我才不喜欢!就是因为你一肚子春水,成天想着情啊爱的,才那么笨,修为总也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