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浓重的夜色,淡淡的月光,小轩窗旁,两人一个在里,一个在外,相对而立。他缓缓凑近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声音清冷,语意却暧昧异常:“妍妍,我的元阳可是交代在你手上的。”

“轰”,热浪卷过,她蓦地睁开眼睛,浑身血液奔流,心头乱跳。

这个混蛋!她懊恼地以手捂脸,他怎么敢对她说这种不要脸的话?害得她乱梦颠倒,梦中全是他清冷的声音。

外面日头已高。她望着头顶陌生的承尘,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她还在石太夫人的内室,这会儿躺着的不是她昨夜睡的榻,而是石太夫人的拔步床。昨夜与石太夫人说了大半夜的话,直到倦极,她不知不觉就伏在石太夫人怀里沉沉睡去了。

香椽带着两个小丫鬟服侍她梳洗,用早膳。

初妍找了一圈,到处都不见石太夫人的人影,不由讶异:“太夫人去哪里了?”

香椽回她道:“太夫人出院子了。”

初妍一怔:“哥哥同意?”

自从红蓼带回她的死讯,石太夫人的病情就格外不稳定。姬浩然为防万一,将闲云院封闭了起来,又关照方妈妈和虞妈妈两人,石太夫人一旦有出门的念头,便设法引开她的注意力。

石太夫人患病后,宛若孩童,脑中同时只能存有一个念头,一旦转移注意力,先前的念头便会丢开。这样几个月下来,在众人的同心协力下,她居然真的没有出过闲云院的院门。

香椽道:“殷娘子一早就过来给太夫人诊脉,说太夫人已恢复大半。太夫人就对侯爷说她要出去办事。侯爷和两位妈妈都没能拦住。”

初妍有些好奇,石太夫人急着出去,是要办什么要紧事?这个香椽就答不上来了。

石太夫人不在,闲云院格外安静。初妍晚上没睡好,用过早膳后又开始犯困。正考虑是不是要回自己房中补眠,虞妈妈匆匆从外面走进,见到初妍,松了口气:“姑娘在这里呢。”

初妍问:“妈妈寻我有事?”

虞妈妈道:“姑娘快去劝劝吧,太夫人和侯爷争起来了,太夫人生气,要给侯爷上家法。”

初妍一怔:“怎么回事?”姬浩然向来孝顺,也顺着石太夫人,怎么会惹得石太夫人要给他上家法?

虞妈妈不肯说,只道:“您去看了就知道了。”

虞妈妈对她的态度还是这样敷衍啊。初妍微哂:“妈妈既不肯说,那便请回吧。”

虞妈妈皱眉:“姑娘!”

初妍眼尾都不扫她一下。香椽板着脸做了个“请”的动作:“妈妈没听到姑娘的吩咐吗?请回吧。”

虞妈妈脸色变了变,犹豫了下:“老奴不是不肯说,只是……还请姑娘屏退左右。”

神神秘秘的,搞什么鬼?初妍好奇心起,想了想,示意香椽带着屋中其他人退下。

虞妈妈过去将门合上,回来低声禀告道:“太夫人要打杀红蓼,侯爷说此举不妥,两人争了起来,太夫人就要吩咐请家法。”

这有什么不好当众说的?

初妍心中微动,瞟了虞妈妈一眼,等着她的下文。

虞妈妈拱手道:“太夫人性子实在暴躁,不明白侯爷的苦心。还请姑娘帮忙,劝说太夫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初妍笑了起来:“妈妈的意思,是要我劝太夫人放过红蓼?”

虞妈妈道:“是。”

初妍微笑:“红蓼对我做过什么,妈妈可知?”

虞妈妈神色不动:“老奴知晓。”

初妍问:“那妈妈告诉我一个理由,我为什么要放过她?”

虞妈妈顿了顿,缓缓开口:“姑娘若不想身败名裂,最好还是照老奴说的做。”

初妍看向虞妈妈,虞妈妈神情倨傲,一副胸有成竹的笃定模样。初妍秀眉微挑:“身败名裂?”

虞妈妈皮笑肉不笑地道:“是。”

初妍问:“怎么个身败名裂法?”

虞妈妈道:“姑娘若不肯听老奴的,到时自然会知道。”

初妍微叹:“为了红蓼,妈妈真是煞费苦心。只不知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帮红蓼?”

虞妈妈道:“老奴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受谁,六老爷?”

虞妈妈没有说话,初妍看她神情,便知自己猜对了。她没有过去的记忆,先前听方妈妈说,虞妈妈是六老爷所荐,随便猜了下,没想到一下子就猜中了。

看来红蓼当初能这么顺利就被姬浩然认作妹妹,和这个掌握了忠勇侯府经济命脉的六老爷脱不了关系。只不知这位和红蓼究竟有什么牵连,这么一心一意地要帮红蓼?连得罪主家都不在乎。

虞妈妈见初妍沉默下来,语带威胁地道:“姑娘,放过红蓼就是放过自己。您好不容易回府,总不想名声败坏,惹外人笑话,遭太夫人和侯爷的厌弃吧?”

初妍心中一哂:这些天,自己在忠勇侯府表现得太好说话了吗?连个奴仆都敢威胁她。

她不置可否,问虞妈妈道:“母亲和哥哥现在在哪里,带我过去。”

虞妈妈以为她屈服了,心中暗自得意:到底是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随便威吓几句就屈服了。

虞妈妈心中得意,带着初妍去了关押红蓼的柴房。

石太夫人和姬浩然果然都在。石太夫人手中拿着一条漆黑油亮的皮鞭,望着对面的姬浩然横眉冷目:“让开!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打。”

姬浩然一脸苦笑:“母亲,您再打,人就没命了。”他身后,初妍辨认了会儿,才认出那个血人是红蓼。

红蓼头发蓬乱,身上还是那日被抓时的一身华服,却又是血,又是泥,已经破败脏污得不成样子了。她的脸上都是带血的鞭痕,委顿在地,目中却燃着委屈、不甘、怨恨,恶狠狠地看着石太夫人。

石太夫人冷笑:“她做了这样的事,还有脸活着吗?”

姬浩然道:“母亲,私刑致死,律法难容。这贱婢死不足惜,您何苦为了她惹上官司。”

石太夫人大怒:“姬浩然,你堂堂一个侯爷,也忒不中用了些,不过私下处置一个奴婢,都没本事吗?”

姬浩然满头是汗:“母亲有所不知,这个红蓼,她是,是……”

石太夫人追问:“是什么?”

姬浩然附耳对她说了一句。

石太夫人越发愤怒:“好啊,难怪她这么大的胆子,连我女儿都敢算计。原来是仗着有人撑腰。”她一把推开姬浩然,扬起鞭子,劈头盖脸地向红蓼挥去,“我今日还非打死她不可了。有本事让我给她偿命!”

红蓼双手抱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翻滚着,试图躲开鞭子。然而石太夫人自幼习武,鞭子挥得又准又狠,她哪里躲得开,不一会儿,便连躲都没力气了,只能紧紧抱成一团,接受着暴风雨般的鞭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