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初妍落荒而逃。

她听到身后传来他愉悦的,低低的笑声,心弦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拨动,颤动不休,不觉又羞又恼。

他怎么好意思和她提这种事!她怎么能任他,任他……她伸手握住自己发烫的脸颊,不好意思再想下去。

回到琼芳阁时已将近午时。尤氏还没回来,初妍稍稍平复了下乱跳的心脏,这才慢慢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刚进屋门,便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在里面团团转,听到她进来的动静,抬头看过来,吁了一口气:“妍姐姐,你总算回来了。”

初妍一愣:是宋姝,她怎么过来了?

宋姝神情焦灼,请求道:“妍姐姐,我有要紧事要告诉你,请屏退左右。”

初妍心中奇怪,示意左右退下。

宋姝这才急急道:“叔父要害哥哥。”

初妍神色慎重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宋姝道:“我今儿原本在陪着母亲收拾行李,却被叔父临时叫了出来。见到叔父时,他的脸色很难看,也不知遇到了什么事,脸是肿的,脖子上有掐痕,甚至牙都掉了两颗。”

宋姝不知道怎么回事,初妍却是清楚的,宋思礼用卢夫人要挟宋炽,宋炽失控之下打了他一巴掌,后来又差点掐死他。若不是她叫了一声,宋思礼只怕早死了,宋炽也会陷入大麻烦中。

宋姝继续道:“叔父看到我出来,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我被他笑得发瘆,原本想告辞离开,他却又叫住我,说要我做一件事。”

初妍问:“什么事?”

宋姝道:“他说到时候会告诉我。还威胁我,如果我不听他的,他就会告诉母亲一件可怕的事。”

初妍心中怒气涌出:宋思礼还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居然拿当年他做的卑鄙无耻之举来威胁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问宋姝:“既然他不肯说,你怎么知道他要害你哥哥?”

宋姝道:“是他自己说的。他说他也是被逼无奈,原本不想这样的,可哥哥不肯听他的话,执迷不悟,非要娶你。他说陛下看中了你,哥哥一定要和陛下争的话会害死全家,他不能为了哥哥一个人,牺牲整个宋家。”

初妍冷嗤:“好个被逼无奈。这么说,他阴谋对付自己的侄儿,还是万不得已了。”

宋姝惶然问道:“妍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初妍看向她:“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哥哥?他总比我有办法。”

宋姝低下头去,手指不安地绞着衣摆:“我怕被叔父发现。何况,哥哥似乎不喜欢我,我有些害怕和他说话。”也正因如此,宋思礼才会觉得她不可能会帮宋炽。

初妍望着她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生出不忍:当年的事,其实宋姝也是受害者。

不被祝福的孩子,她的出生,除了一无所知的卢夫人,其他所有人都不会欢迎。甚至,她幼时被拐卖,受苦,因此跛了一足也应该是有心人的有意安排。

可即使如此,宋姝的心中依旧是阳光的,没有怨恨。

初妍忍不住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你是个好姑娘,你哥哥他会明白的。”

宋姝眼睛一亮,看向她道:“真的?”

初妍点头肯定:“真的。”想了想问宋姝道,“你愿不愿意再帮你哥哥一个忙?”

宋姝眼睛亮晶晶地点了点头。

初妍道:“你回去就答应你叔父的要求。”

宋姝一愣,面露不解。

初妍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宋姝明白了过来,用力点头:“我听妍姐姐的。”

*

初妍再次得到宋姝传来的消息时,已是半个月后,恰是她及笄礼那日。

和前世及笄礼的悄无声息不同,这一世,石太夫人和姬浩然都对她心存愧疚,一早就下了决心要为她办得隆重。

等到及笄礼前,升格为太皇太后的梁太后赐下一支赤金攒丝镶百宝福寿如意簪,阳湖公主自告奋勇做她的赞者。

皇家如此重视,忠勇侯府又有心大办,待到正日,侯府真真是车水马龙,宾客不绝,几乎半个京城权贵家的女眷都来了。

礼堂之上,笄礼在赞礼锦乡侯夫人钱氏的主持下,循古礼而行。

初加,拜谢父母,散发重梳,将身上代表童子的采衣换作少女所穿的襦裙。

二加,换曲裾深衣,拜谢来宾。

至三加,初妍由正宾定远侯府太夫人帮她簪上梁太后所赐福寿如意簪,赞者阳湖公主为她正冠,随即再次回到用作更衣的耳房。

这是最后一次换衣,她要将身上的曲裾深衣换成大袖礼服。

香椽服侍她将曲裾深衣脱下。很快,有人捧了大袖礼服过来。初妍一眼看去,微微一愣:“阿姝,怎么是你?”

宋姝道:“我向公主请求了过来帮忙。”

通常,衣服会由赞者取来,帮她一起换上。但阳湖公主何等身份,自然不会做这等事,先前换曲裾深衣也是指派了一个侍女来完成的。宋姝自告奋勇,阳湖公主自然不会拒绝。

初妍看宋姝神情,心中一动,吩咐左右道:“你们先下去。”

宋姝见人都下去了,压低声音,急急开口道:“叔父打算明日动手。”

初妍并没有太意外:五天后是黄道吉日,卢夫人已经和忠勇侯府商量好,会在那日正式文定。而明日,正是文定前最后一个休沐日。

的确是动手的良辰吉日。

她不动声色地拿过礼服,问道:“他打算怎么办?”

宋姝道:“他不知从哪里知道,哥哥修炼的功法出了问题,情绪波动强烈时会失去控制,打算利用这一点,刺激哥哥失控,污蔑哥哥欺辱他的小妾,冲撞祖母,让哥哥身败名裂,逐出家门。”

初妍动作顿住:这个手段几乎和前世宋思礼用来对付宋炽的法子一模一样。上辈子,她一直不解,以宋炽的厉害,怎么会被宋思礼所算。难道,前世宋炽也是在功法反噬的情况下着了宋思礼的道?

她的脑中忽然浮现出宋炽被逐出宋府那日,令她心碎的情景。

无边的暴雨,晦暗的天色,他浑身是伤,在雨幕中摇摇晃晃地站起,抬头看向宋府烫金的匾额。闪电撕破了雨天的黑暗,也照亮了他血色眼底无边的暗意。

那根本不是清明的眼神。

宋思礼简直不是人!

她回过神来,问宋姝:“他怎么保证你哥哥一定会失控?”

宋姝道:“他让我跟哥哥闹,问哥哥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哥哥对我还没有叔父对我好,问哥哥把不把我当妹妹?”

宋思礼可真够毒的,宋姝的身世是宋炽心头最深的那根刺,稍稍一触碰便是血肉模糊。

这一招是真真诛心。

宋姝不安道:“妍姐姐,今儿是你的好日子,我本不该打扰你。可时间紧急,我怕叔父发现,不敢去找哥哥,只能再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