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父母(第2/4页)

屈原起身,呈上竹简道:“来龙去脉,俱在其中。”

楚王铺开竹简,面色阴沉,诸臣俱不敢出声。

“啪!”竹简被掷在案上。楚王深深看向景颇,沉声道:“景爱卿?”

景颇心中一凛,强作镇定出列,低首敛眉道:“臣在。”

“景连是何人?素日行为如何?”楚王冷冷道。

“禀大王,景连是臣远亲侄儿,臣与他交往甚少,并不了解。”景颇垂首道。

楚王闻之不语,只深深盯着他看,良久道:“景颇,你可想知道这奏章上写了什么?”

景颇一震,额头微微见汗。

楚王冷冷一笑道:“罢了,不论那景连与你亲疏远近,终是你景家所荫,你即日速去权县,将此事彻查清楚!”

景颇深深松一口气,一揖礼道:“臣即刻便去。”

芙蓉宫。卮灯火苗微动,田姬穿一件金丝翠羽织锦直裾,乌发垂腰,跽坐抚琴。

楚王坐在案前,双目微闭似在听琴,不想琴音未落,楚王竟深深一叹。田姬慌忙停下,起身垂首道:“大王恕罪,臣妾的琴声扰得大王烦忧。”

楚王乏乏一笑,看向她道:“过来坐。”

田姬在楚王身边轻轻坐下,柔声道:“大王,若有烦恼不好与人道,不如与臣妾随意说说。臣妾不能为大王分忧理政,只求大王不致郁结忧闷。”

楚王心中一戚,叹道:“是啊,满朝臣子,不谷竟无一人可言。”楚王如何不明白,为争令尹之位,各方势力相持不下,他身为一国之君,实是朝堂一枚衡器,不可偏好,不可疏离。即使他最爱的臣子被人设计追杀,他亦很难一怒之下去凶除恶。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楚王自嘲一笑,“不谷却不能。”

昭和府。金兽香炉香烟袅袅,昭和怔怔地对着一盏茶。

“景连买凶一事,景颇当真不知吗?”婵媛皱眉道。

昭和冷冷一笑道:“知不知情,此事他都难辞其咎。又出在定令尹之位的当口,确是他时运不济。”

婵媛一喜道:“那真是灵均为良人助力。”

昭和却缓缓摇头道:“妇人之见。灵均令景家难堪,日后景颇必会报复。”

婵媛一怔,狐疑道:“灵均一向受大王器重,难道大王不会处置景颇?”

昭和沉吟道:“大王若真想处置景颇,何必还要他去彻查此事?大王的心思,不是你我或屈家可以猜透的。目前形势未明,和屈家的婚事,还需再谨慎些。”

“爹!”屈原怔怔地站在门口。

屈伯庸猛然回身,即使为他平安归来心中甚慰,此时仍沉声道:

“你眼里可曾有这个爹?如此大事,竟不与我事先商量!上次例钱之事,已得罪朝中不少大臣,这次又将景家置于尴尬境地,此后你在朝中还如何行事?”

屈原忽觉颓丧,他在山谷中九死一生时,以为父亲多少会有一丝怜恤,他垂下眼睛不再说话。屈由悻悻道:“爹,景家几乎杀了原,要不是原命大,爹现在便只能训斥我了。”

屈伯庸一怔,颤声道:

“竖子!我当爹的还要和你们解释吗?你们只知意气用事,如今景昭两家争夺令尹之位,我们和昭家又有联姻,你公然与景颇为敌,旁人以为屈昭合谋对付景颇也未可知。”

屈原听到联姻,不觉心中惨淡,只想转身而去,又听屈伯庸继续道:“事缓则圆,曲道而行。你倚着大王偏爱要在直中取,令此事陷入更复杂的境地,甚是幼稚!”

屈原再也忍不住道:“爹,什么联姻?我何时答应过?我既不曾答应,又何来屈昭两家合谋之说?爹若要真避嫌,不如即刻退了亲事。”他顿一顿,又道,“孩儿早有意中人。”

屈伯庸沉声道:“便是上次对我挥鞭的女子?”

屈由扑哧一笑。屈原窘道:“是她。此次孩儿遇险,亦是与她一起,若不是她,我恐怕早就惨死刀下了。”

看到柏惠走来,屈原低声道:“娘,我已将她带来郢都,只待您和爹同意。”

柏惠心中复杂,随意问道:“原,她是谁家女子?”

屈原一低头道:“只是渔家之女。”

屈伯庸冷冷一笑:“好,渔家。将来嫁入屈府,将以捕鱼之技辅佐你建立功业吗?”

屈原闻之恼怒,不由高声道:“渔民如何?贵族又如何?权贵腌臜龌龊,渔民清洁磊落,谁比谁更不堪?”

屈伯庸怒极反笑道:“好,果然是我屈家之子!”说罢拂袖而去。

一室俱静,三人面面相觑。屈由叹道:“原,你和爹果真要如此吗?”柏惠若有所思,忽然问屈原道:“原,莫愁姑娘今日住在哪里?可还方便?”

曙色未明,莫愁早已起来。这郢都的客栈也比权县的华贵许多,莫愁对着那一面蟠虺纹铜镜怔怔出神。

“莫愁。”屈原笃笃敲门。莫愁心中一喜,跳过去开门道:“怎么这样早?”

“我来得早,怕扰你休息便在外面,刚刚在窗前看到你的剪影。”屈原微微一笑,将一只提篮递与她道,“家庖做的,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随便拣了些来。”

莫愁脸红,与他在案前坐下,将那些点馔一碟碟摆出。确是她未见过的美味,只是此时她毫无胃口。她看屈原笑则笑矣,却似心事沉沉若有所思,不禁问道:“大王可会处罚景连?”

屈原颔首道:“应该会,大王已令人去彻查此事。”

说罢又陷入沉思。莫愁心里微微一紧,一低头道:“若是令尊大人不能接受我,你不要勉强。”

屈原心里一疼,揽住她轻声道:“别瞎想,我不过想些自己的事。我爹娘这几日有些杂事要处理,可能要过几日才能见你。”

莫愁浅浅一笑道:“灵均,你几时瞒过我?你我门第悬殊,自然阻力重重。虽然你知我不攀权贵,但旁人如何不会多想?只是,一想到能和你在一起,再多困阻我亦不怕了。”

屈原心中一暖,嘴角抽动,揽过莫愁温言道:“莫愁,再等我几日。”

不久,屈原因朝中琐事先行而去。莫愁怔怔坐着,心中千愁万绪,哀喜俱在。

忽然一阵敲门声起,莫愁以为是屈原回来,急急开门,却见一位服饰华丽、端庄有仪的贵族妇人立于门外。

“您是?”莫愁一愣。

那妇人微微一笑道:“你是莫愁?我是屈原的母亲。”

莫愁大吃一惊,慌忙行礼道:“屈夫人好……”又慌忙请柏惠进来,一同在案前坐下。

柏惠细细看眼前这姑娘,着碧色衣袍不缀一饰,素净的脸此时有些绯红,当真清丽动人。

“莫愁,原在权县多亏你照顾。”柏惠开口道。

莫愁一窘道:“不曾,他实则帮了我家太多。”说完便觉得不妥。她猜不透柏惠今天来的意图,究竟是为先行一探,还是要与她开诚布公。她凡事直行惯了,此时便顿了一顿,又看向柏惠道,“屈夫人恕我无礼,您今日所来何意,可否与我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