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论心执手与同归

苏袖将马车停在了蓬莱城外,有些疲累,方才策马狂奔,简直是不顾一切,自己的精神及身体都已近临界点。

忽然,她听见身后的门人喊道:“门主,门主你怎么了?”

苏袖慌忙回头,跳进车内,将萧茗搂在怀中,只觉他体温灼热,仿佛要冒出火来,若非自己是修习了清心大法,恐怕也与其他人一样,避得远远的。恐怕这与他练错了功法走火入魔有关,方才一直在强撑着,眼下到了安全的地段反倒是坚持不住了。

她看了眼其他人,只见一个一个都拿着救命的眼光看着自己,不觉嘶哑着嗓子说道:“你们几个,身体如何?”

“回圣主的话,并无大碍。”其中一人恭谨地道,自从那夜助萧茗夺得沧溟剑后,新圣主之名已经由当时的蓬莱台传遍整个地狱门门人当中。而当她如天仙下凡一般将所有人拯救回来的时候,再没有不相信,她不是地狱门的圣主了。

“那好。你们几个,拿着这个信物先去长天坊蓬莱堂寻惜香公子,就说我即将前往晏雪山,然后让他给你们足够的盘缠立刻返回逍遥峰。”

苏袖蹙眉,整理思路之后,继续说道:“还有,让白锦联系天乙宗宗主楚明澜随你们回逍遥峰,就说我拜托的,如今地狱门群龙无首,短时间内各堂堂主也不一定能回归,收拾残局的事情就拜托他们了。”

苏袖摸了摸自己的发髻,还是没舍得将那根红珊瑚的簪子拔下,反倒是留下了那根戴了十年的玉簪,递给了伤势最轻的那人。

“若我能将门主救回,他定会回去主持大局。但在此之前,切莫轻举妄动,必须按我说的去做,听见没?”

苏袖补充了句,“时间无多,我必须马上上路。”

四人立刻跳下车,苏袖用力地点了点头,策马上路。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白锦没有墨昔尘,甚至是没有萧茗、没有水运寒的帮助下,自己做的决定。正因为如此,她涌起了从来都没有过的斗志,终于再度支撑着她朝着神医晏雪的所在地奔去。

她明白,这个时候,只有晏雪能救回萧茗。

不眠不休地走了一天一夜,萧茗的身体热度越来越高,苏袖看了眼天色,眼瞧着就要下雨,不觉心中大骂老天爷实在是太残忍。就在她骂出的那一刻,老天很应景地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

盘山路十分狭窄,可以说有时候要过去一辆马车难上加难。

苏袖原本就累得够呛,全凭一股毅力在支持着自己,大雨倾盆的时候,显然是没有浇醒她的大脑,反倒是更加的辛苦。

这时一块大石头挡在了车下,整个马车忽然猛地颠起,就听见一声闷哼,苏袖赶紧回头,却看萧茗居然整个人都抛了出去,顺着崖下斜坡滚去。

急中生智下,苏袖整个人都跃了出去,手腕中的铁钩狠狠地砸出,在地上钉牢,截住了萧茗下滑的趋势,而她也乘着这一刻的滞留,扑了过去,才将萧茗紧紧地抱在怀中,单手卡住铁钩,强自站住了脚。

然后她吸了口气,一手卡着铁钩,一手紧紧地搂着萧茗庞大的身躯,用尽全力地朝着山崖之上走去。

连日奔波,已经快油尽灯枯了。

萧茗的身子微微一坠,她打了个激灵,又咬牙朝上,只是抓着铁钩的手越来越没力气,勉力拔出再迅速投往前方,仅仅几下就已经逼出了她剩余的力气。

再这么下去……没在连玉山完蛋,也要坠崖死去。

她低头看了眼虽然不算陡峭,但也离地丈许高的山崖,倒吸一口凉气。仓皇间,似乎看见左边不远处有落脚点,隐隐还有个山洞,心下大喜,直唤天无绝人之路。

丈量了下落脚点的距离,左手与右手都好似快要断了一样,单凭手中的铁钩也根本无法到达那处山洞,她睨了眼兀自昏迷已经快成个泥人的萧茗,心中念了个得罪,便借着铁钩之力荡了几荡,用尽全身力量将萧茗抛了过去。

自己也借势一跃,刚刚踏在实地,却看萧茗的身子已经因为天湿地滑而朝着下方坠去。她猛地前扑拽住了萧茗的衣角,生生地扼住了他的下滑,此刻已经是汗湿浃背,额冒冷汗。

大难不死之后,即便是大雨淋在脸上,她亦是再没有力气拖萧茗进去,转了个身与其并肩躺在山洞外头,任天水将二人浇个透湿,洗去了方才滚了一地的泥泞。

好累……真的好累……

待她力气回转之后,她才将萧茗拖进了洞中。

至少有干草、有避雨的地方,在这黑暗的山野之中,对于累到极致的苏袖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她从白锦曾经为自己准备好的油纸包里翻出了没有湿的火折子,只能谢天谢地。

认识了贤惠的白锦是苏袖此生最大的幸运。

上前触碰了下萧茗的额头,似乎经过一场冷雨的袭击,身上的热度也减轻了不少,不像刚出发的时候那么滚烫了。渐渐安了点心,苏袖这才勉力去张罗点火好烤干自己的衣裳。

这时刚要转身,却觉腿脚一紧,原来是萧茗无意识中抓住了自己的腿。苏袖只好又坐了回去,疲劳至极的她终于忍受不住地倚在萧茗的怀里睡了过去。

“袖儿。”

灼灼桃花,那棵树下站着的温文尔雅的白衣男子,不是水运寒是谁?十岁那年,正是他乘船在海上经过的时候,救起了几欲死去的自己,而也正是他,将她带回了地狱门,给了她能够栖息的地方,让她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每一年寿辰到了,别人都不记得,但少年时分的水运寒一定记得。不论他在哪里,都会从远处赶回来,给苏袖带一两件小礼物。

十三岁的年头,她做了地狱门门主萧茗的侍女。

十五岁的时候,他说他喜欢的人是她。

十八岁,他们都已经到了最和当的婚配年龄,他却惦记着,说……他要娶她。

“运寒大哥……运寒大哥……”

为何要对自己那么残忍,他完全可以不让自己看见那瓷瓶的,他完全可以也让她以为,水运寒已经死在了连玉山上。

当那温柔的人与那覆着银甲的云连邀重合在一起的时候,她忽然尖叫一声,坐起身来,才发觉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身上的雨水还未干透,简直难受极了。但是最要命的并非如此,而是萧茗显然又开始浑身发热,她扑了过去,焦急万分地看着洞外,至此刻,若是她还没有办法带着萧茗离开这里,萧茗依旧是凶多吉少。

她想了想,决定死马全当活马医,先用自己的真气探究下他体内究竟是如何好了。

执起他的腕处,她缓缓释放了一缕“清心大法”的清气,开始游走在萧茗的体内,这时候才发现其体内如今正像是一团火炉,四处都在着火,却没有疏导的地方,而自己的那股清气冲了进去后,瞬间就淹没在火炉当中,被包裹在其中兀自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