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还欠着他一个答案

刘靖初的头发有点乱,鬓角微微翘着,脸色蜡黄,嘴唇也有点泛白,就连转身回头的动作都有点慢,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虚弱无力感。这种病态,虽然拉低了他平时一贯的骄横跋扈的气场,但反而令他显得温润了一点。

他一看见我,二话没说先冲我嚷嚷:“你什么意思,啊?苗以瑄?不是不在医院吗?这还跟我撒谎?”一开口说话,就还是那个刘靖初了。

他刚说完,看见我跟姜城远的衣服上都有血,我的脖子还被纱布包着,态度立刻又换了一种。“阿瑄,你怎么了?”

我不答反问:“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刘靖初盯着姜城远,为姜城远刚才的那句质问解释说:“我没有撞她!”他又看着我,“我就知道你在医院,我听出来了,刚才那是五楼大堂的广播,我是想上来找你的。她这样可不关我的事,我可什么都没做!”

姜城远不信说:“你没撞她那你跑什么?”

刘靖初当然知道这个经常被女生评价各方面都优胜于他的人是谁,但他故意轻蔑地问他:“我说,你哪位啊?敢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

这时候,有几个人从楼下跑上来了,有医生、护士,还有一个染着黄头发、看起来二十四、五岁的男人。男人一看见倒在地上的妇女就大喊说:“找到了、找到了!在这里!……妈?妈你醒醒?”

他们几个人刚才已经听见我们的对话了,其中一个医生问我们:“你们说看见谁撞她了?”

我和刘靖初、姜城远互看了一眼,暂时都没出声。

黄头发的年轻男人噌的站起来,抓着刘靖初:“是你吧?我可听清楚了,他们说是你撞了我妈!”

刘靖初这下可恨透了姜城远给他招来的麻烦了,一边瞪着姜城远,一边对黄毛说:“我警告你,你最好把手给我拿开啊!我说了没撞她,看见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这样了!想赖人啊?没门儿!”

黄毛不放手:“我不信!他们说看见你撞了!”

刘靖初指着姜城远:“你说,你到底哪只眼睛看见我撞她了?”

姜城远对刘靖初本来就没有好印象,说:“那你慌慌张张地离开不是想逃走?”

刘靖初大声说:“姜城远,我警告你别信口开河!我是看见她摔倒了,想出去喊人来帮忙!”

黄毛似乎有心想赖刘靖初,说:“你没撞?你没撞我妈好好的怎么会摔倒啊?我看就是你撞她了!”

刘靖初的急躁火爆一向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说:“呸,没看你妈用拐杖吗?一个残废,摔倒有什么奇怪的?”

黄毛差点揍他:“臭小子,你才残废!”

几名护士已经将昏迷的妇人抬走了,那个医生担心黄毛会跟刘靖初打起来,就想把黄毛拉走,但黄毛不肯走。刘靖初看我始终没有吭声,指着我说:“那你再问问她,让她说,是不是亲眼看见我撞了人了?”

我看着刘靖初,又看看黄毛和医生,说:“我们确实没有看见他撞人,来的时候这位阿姨就已经昏迷了。”我还补充说,“我还听见他喊医生呢。”旁边的姜城远听我这么一说,惊讶地看了我好几眼。

刘靖初拍了拍手,笑着说:“喂,黄毛,听见了没有?你还是别在这儿跟我瞎掰了,去看看你妈吧。”

黄毛戳着刘靖初病号服上印着的编号:“301病房4号床,刘、刘青初,是吧?好,我记着你了,这事还不算完,我慢慢儿再跟你算账,你可别想跑!”

刘靖初嘴角一勾,冷笑说:“白痴!是刘靖初!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刘靖初!你记好了?不知道字怎么写就来问我,大爷我教你写!文盲!”他这句话又把黄毛惹火了,黄毛又想挣开医生冲他扑过来,医生也急了:“我说,你还管不管你妈了?在这儿闹什么呢?先跟我走!”

刘靖初这家伙得势不饶人,还继续嚷嚷:“有本事就来啊,小爷我没怕过!来啊!”

我终于忍无可忍了,脸一黑,狠狠瞪了刘靖初一眼。刘靖初看我那表情,扁着嘴做了一个在嘴上拉拉链的手势,没再挑衅黄毛了。

黄毛被医生拉走了以后,他问我:“阿瑄,你的脖子到底怎么回事?这家伙怎么跟你在一起?”

我说:“没怎么,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他嘿嘿地笑了两声:“谢谢你,还——我——清——白——”他一边说一边冲姜城远挑了挑眉。

姜城远一句话都没说,从楼梯间到医院大门口,再到我们上了出租车,他一直一句话都不说了。车子在某个转弯的路口突然来了个急刹,有一只流浪狗从车头前面一窜而过。我跟着车身一颠,身体向前一扑,头撞了一下前排的靠背。我看见姜城远的手微微动了动,大概是想伸手来扶我,但是很快就收了回去,只是淡淡地问了我一句:“没事吧?”我也淡淡地回他:“没事。”

那天以后,我的伤口没有再裂开了,后来它恢复得很好,一点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关于我那些虚构的证词,什么看见刘靖初为昏迷的妇人忧心忡忡、大声呼救之类的,姜城远没有跟我做过多的争执,他并不是一个据理力争、锋芒毕露的人,但我知道,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明白的。

有一天我看见他和他班里的几个男生因为占教室开会而跟金融学院的学生有点争执,他班里的男生问我:“这位同学,你刚才就在这里的,你说,刚才我们是不是有人进来在黑板上写明了五点以后要征用教室?只是被人擦掉了而已。”

我其实真的没有注意到究竟有没有人进来写字、写的字有没有被擦掉,但是,我有点想帮姜城远,就犹豫着要不要顺他们的意思,但我还没开口,姜城远却说话了:“算了,别问她了。”

他是笑着说这句话的,和善优雅的笑容,妥帖得无懈可击,但是,那张脸却好像突然就离我远了,像蒙着一层雾,模糊了,淡了,有点难以靠近了。

刘靖初住院那几天,我没有去看过他。从班里的一个同学那儿听说,那个昏迷的妇人情况有点复杂,她本身就因疾病缠身而入院,从楼梯上摔下去之后,脑内有瘀血积着,一直没有醒。黄毛和他的家人三天两头找刘靖初的麻烦,还想要他负担母亲住院的费用。刘靖初的妈妈不堪对方的胡搅蛮缠,勉强答应支付一部分住院费,等妇人醒了以后问明情况,两家人再清算到底是谁欠了谁。但是,刘靖初不同意这种做法,在病房里跟他妈妈大吵,在场的亲戚都指责他,他妈妈还动手打了他耳光。

在父母亲戚的眼里,刘靖初一直都是难管难教的孩子。听他说,以前十几岁的时候就试过离家出走,不高兴还可以连着几天不去上学,全家人都找不到他。也因为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而惹了不少的事,得罪不少人,隔三差五就会弄得自己鼻青脸肿的。那会儿他妈妈简直是学校教务处的常客,经常被请进去,都是因为他又闯祸了。后来,他到了大学也没有收敛多少,还是冲动惹事,不良好的纪录又多了一大堆,所以,他说他没有推撞别人,家里人还不太敢信他,怀疑他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