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胡桃夹子

那是我记忆里最珍贵的眼泪,在弯弯的月亮中和胡桃夹子的故事一样珍藏。

〖景光大剧院门口的纪梅桑〗

《胡桃夹子》的第一场演出定在景光大剧院的周日晚上七点半。

纪梅桑在一个月前就把票放到我的手里,她握着我的手露出笑容说:“格子,你要记得来啊,你一定会喜欢的。”

1997年的景安景光大剧院,采用的还是暗红色的梁柱,雕刻凤凰的图案,牌子上挂一排花红柳绿的彩灯,夜幕低垂的时候,它就会散发五颜六色的光。

这些光有些暗陈,又有些碎散,更带着一点难以说清的俗艳,一把一把地投影在门口的水红色牌子上,照出晚上的演出剧目。

那里上演的都是一些很枯燥的歌剧或者有些陈旧的戏曲,并不是我中意的曲调,我每天都必须经过那个歌剧院的门口然后一个大转弯直走一百米,到达家中。

我不喜欢这个歌剧院。

它晚上的音乐总让我无法安静地学习,它俗艳的灯光让我反感。

还有,我最讨厌歌剧院门口那个总喊我格子的女生纪梅桑,她喜欢在头上插一朵花,靠在牌匾的旁边对着每一个人露出她整齐的牙齿。

〖梁伊源在转角处〗

歌剧院的转角,我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梁伊源。

那是我搬到剧院后面的小院子来的第一个月,我见到了梁伊源,他坐在歌剧院转角的地方,拿着剧院的小册子,在上面写字。

他的手好小啊,握着一支黑色水笔,眼神专注,时不时拿笔挠挠头,显出有些思维短路的样子,麻雀在剧院的顶层欢快地叫,好像在告诉我,快看快看,这是个多么可爱的男生。

他的眼睛圆鼓鼓的,真的很可爱,他抬头的时候朝我这个方向看过来,我想他能看到我,我满怀期待,可是纪梅桑扯着声音在楼上喊,“格子格子。”

男生的眼睛就顺着她的声音望了上去。

所以他在那天第一个看到的是纪梅桑,他笑了一下,再低下头,眯起眼睛看到我。

他眯眼睛的姿势都是可爱的,却带一点点的小优雅,翩翩有礼,贵气得很。

我的心跳得很快,可是却有些恼,我上楼的时候狠狠瞪了一眼纪梅桑。

她吐了吐舌头说:“格子,那个男生好可爱。”

“是吗?”我假装没听到,翻开自己的书开始看。那些黑色的字体,让我想起刚才那个男生坐在凳子上写字的表情。

后来,我在第一次进歌剧院的时候看到了他,他走到我面前,很有礼貌地说:“我叫梁伊源。”

我还没说话,纪梅桑就跳出来冲他喊:“你好呀,我叫纪梅桑。”

我很苦恼,我永远无法摆脱纪梅桑的阴影。

看歌剧的时候,我偷偷跑出来,沿着街道一直走,在一个蜜饯店里看到了纪梅桑和梁伊源。

他们笑得那么灿烂,我隔着厚厚的玻璃,突然有些恼了,那是我第一次开始嫉妒纪梅桑。

那一年,我和梁伊源十三岁,而纪梅桑只有十二岁。

〖你听过胡桃夹子的故事吗〗

梁伊源有来找过我。那是我十三岁记忆力最深的一幕。

是数学奥赛的前夕,每个班级选出来前三名的尖子生要去赛前训练。

他站在我们家楼下,喊我的名字,我下去的时候,他递给我一本奥赛的书。

那是春天刚刚复苏的季节,下了一场雨,空气很清新,散发着麦田的味道,他站在我面前,阳光下的影子修长好看,我接过他递过来的书,和他一起去了训练的地方。

年级里的三十个同学聚集在一个小小的教室里,老师在黑板上沙沙地写字,所有人都低头算术。

梁伊源左手支撑着脑袋,右手在白纸上迅速地移动。

我望过去,他根本没在写题,他在画画,人是没有脸的,却扎了两根辫子,我一下就想到了纪梅桑。

我有些不乐意,老师问谁上来做题的时候,我故意回答得很大声,老师朝这儿看一眼,就看到了梁伊源的小动作。她很生气,立刻让他把画撕了写题目。

他不紧不慢地说:“我不撕。”

老师面子挂不住,说:“那你出去。”

他慢慢收拾好东西朝外走,老师气坏了,奥赛你不用参加了。

他连头也没回,背对着老师做了一个再见的姿势。简直帅呆了。

我不知道哪来的狠劲,我也收拾好东西跟在梁伊源后面,老师在后面喊:“格子,你要去哪里?”

我转头对老师说:“奥赛题目太难了,我做不出来,我就不参加比赛了。”

书包也来不及背上,就这么抱在怀里跑了出去,我喜欢我那个晚上的举动,那样勇敢,仿佛要去追赶我的爱情。

我慢慢地跟在梁伊源的身后,景安七中的校园,到了夜晚亮着奶白色的菱形灯,细细长长的柱子衬托着小小的菱形灯泡,那些柔暖的灯光把梁伊源的背影打得漫漫长长地俊朗。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他终于转过头来,看着我。

他说:“格子你真让我失望。”

我疑惑地瞪大眼睛。

他走近我低着头说:“指望你拿个第一名请我吃东西的,现在你也放弃了。”

我微微地笑起来应他:“我只不过有样学样。”

他说:“那我请你吃东西好了。”

我第一次和他吃了路边摊,放在碳上烤的羊肉串,香得不得了,我们坐在路边很快地把它吃完,风悠悠的,光是淡淡的,时光的印记就这样一点点地落到脑袋里。

他说:“格子,我以为你比纪梅桑聪明,原来你们都是傻的。”

他提到纪梅桑的时候我愣了一下,我撇撇嘴说:“她那是真傻。”

他问:“你不喜欢纪梅桑?”

我想了想,故意转移话题:“你刚才画的是谁啊?假装不经意,其实非常紧张那个答案。”

他停了停,低头去看地上我们排在一起的脚。

我故意试探性地问:“是纪梅桑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笑着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又是一愣。我怎么知道的?我随便乱说的,难道真的被我说中了?我有些不开心地说:“我要回家了。”

他跟在我后面走:“你生气了啊?你们女生是不是都喜欢莫名其妙地生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