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一生最美(第2/4页)

隔着一段距离,那头颅眉目不辨鲜血淋漓,垂头正对上她的脸,一双早已无神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

向正仪喉间发出一声野兽般惨痛的低嗥,伸手去够。

然而还有一段距离,终究错开落下,向正仪霍然甩头,借着坠落之势,当头就对纳兰君让天灵盖猛劈!

亲卫们怎么能允许她这样居高临下伤害纳兰君让?更多人长枪上迎,火花四溅,男人们用尽了全部力气,将向正仪再次挑得高高飞起。

刚才那一迎面,纳兰君让已经看清了向正仪的脸,呆了呆,想了一会,才骇然道:“怎么是你——”

赶紧抬头要呼喊,霍然变色——

向正仪正等着那一挑,借势飞起,半空中脚在墙上一蹬,粉红身影一翻已经够着那人头,她伸手就去摘——

“不要!”

“不要——”

两声呼喊,前者惊怖,后者撕心裂肺。

“啪。”

极短促的一声,短如夭折者的生命。

人头摘起,腔子却连在墙上,向正仪大力一扯,扯动后面的连带机关,黑色的乌光一闪。

向正仪身子一颤。

然后下落,落下时犹自抱着那颗人头。

“砰。”

她重重地栽落在地上,于纳兰君让马前,腰背撞在地面砰然一声,她一仰头喷出一口鲜血,却犹自未松开怀中头颅。

纳兰君让一低头,浑身一颤。

“公主!”一条黑影闪了出来,奔得比先前向正仪冲出来时还要迅猛,视铁甲重箭于无物,冲向向正仪。

大军刀枪举起,纳兰君让却突然将手一举。

他认出来这后出现的人是谁。

君珂看也不看大军和纳兰君让,扑到向正仪身边,跪在地下,将她抱在怀里,一眼看见插在向正仪心口的黑色短箭,那位置让她呆了呆。

正中心脏,而且,已经穿透了整个心室。

回天乏术。

君珂眼泪滚滚而下。

“公主……”她手指痉挛着抓住地面,指甲里抓满血和泥土,“我该拦住你……我该拦住你啊……”

“君珂……”向正仪的心口并没有出太多血,短刀太利,堵住了鲜血的喷薄,她也没看自己的伤势,颤巍巍试图将那个头颅递给她,“看看……看看……”

君珂知道她要说什么,抹抹眼泪,只瞥了一眼,便道:“不是……不是!”

她心中悲愤,第二句说得极其大声,转头狠狠盯住了纳兰君让,纳兰君让脸色一白。

向正仪居然露出笑意。这很少笑的,男儿般风骨铮铮的少女,此刻笑得,虚弱而温柔。

像一朵开在废墟上的花,明艳在断壁残垣里,生或死,都不愿负了这似水流年。

“好……太好了……我就知道……”她喘息着道,“我就知道他……没这么容易……”

随即她嫌弃地手指推推人头,君珂帮她拿开,向正仪喃喃道:“扶我……起来……”

君珂轻轻将她扶起。

向正仪垂目看看自己的衣襟和裙子,露出一丝惨淡而满意的笑意,“还好……没太脏。”

君珂仰起头,咬紧了唇。

“这裙子……好看么?”

“好看。”君珂哑声道,“你穿这个真是再美不过了,女人味十足,真的……不盖你。”

“嗯……我也觉得……我很喜欢……”向正仪手指无力地在衣襟上拂过,想要拂去一点灰尘,君珂连忙帮她掸干净。

“可惜……可惜……”向正仪握了握君珂手指,将一样东西推进她的掌心,随即在君珂怀里努力转过头,望着来路黑漆漆的夜色,“可惜……”

可惜不能让心爱的人,见着她一生里,最美的模样。

她不肯说,眼神满是遗憾而眷恋。

纳兰,我穿粉红色很美,你该见一见的。

“他就来了,他会来的……他马上就来了……”君珂声音低低,一遍遍重复,蓦然仰头,嚎啕大哭。

“纳兰!你来啊!你快来啊!”

她仰天嘶喊,哭声如吼,又如雷弹刹那爆破,从胸臆里爆发出的苦痛悲愤,冲击得靠近的士兵都晃了晃。

纳兰君让手指一软,险些丢掉缰绳。

心底一片冰凉。

他认识她至今,未见她如此绝望悲愤。平和大度的少女,有着少见的韧性和坚持,最愤怒的时刻,不过是一个鄙视的眼神。

然而此刻她嚎啕、怒吼、泣血城门。

然而此刻他端坐马上,是她泣血城门的罪魁祸首。

这一声临门嘶喊,出口如刀,从此将划裂他和她所有缘系,将那些艰难营造的好感,为她澎湃的情绪,激飞拍散。

他心上也似着了重重一拍,钝痛,不知道哪里是疼痛点,却碎了全身。

君珂却已经不喊了。

呼唤纳兰有什么用?再来一个人找死吗?

“公主……”她跪在地下,抱着向正仪,突然惊喜地抬头,“啊!纳兰来了!”

“哪里……”呼吸渐弱的向正仪艰难地转头,“来了吗……”

“来了!”君珂指着黑漆漆的来路,“那不就是!”

她语气轻松喜悦,眼泪却一滴滴滴在衣袖上。

向正仪转头,在一片昏暗里邂逅一片黑暗,她的视力已经渐渐没有,却仍充满希冀地望着,唇角绽开一抹欣慰的笑意。

那笑意刚绽到一半,城头上忽然有人冷冷道:“他没来。”

女子声音,十分熟悉。

君珂霍然抬头。

城头上,有人一袭红衣,手据蹀垛,冷然下望,唇角笑意寒如这夜天色,身后黑色的披风,云一般在高高楼门之上飞舞。

姜云泽。

“我这手人头埋刀如何?”她笑,“北策门城门领新换了我家门下奴,这一手是我建议他的,你看,挺好用。”

“不过可惜,”她又悠悠一叹,神情惋惜,“来抢人头的怎么不是你君珂?真是浪费了我的好手段。看来你对纳兰述的情分,也不过如此。”

“姜云泽!”底下蓦然一声怒喝,不是君珂的,是纳兰君让,“谁允许你擅自在人头布下机关?谁允许你擅自回京?”

“呀,殿下。”姜云泽低头,拍拍胸口,巧笑嫣然,“您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奴家也是为了大燕啊,这种逆贼,用点手段对付他们,也是天经地义,便是陛下知道,也怪罪不得我的。”

“而且。”她眨眨眼睛,“奴家也没回京啊,奴家是有要事要办,需要站在这城墙上递个话,只要奴家没有跨进城门,都不算违旨,不是么?”

君珂霍然放下向正仪,脚尖一点,直冲而上。

她的衣襟在风中割出凌厉的弧度,长剑出手呼啸若鬼哭。

“铿。”

和先前拦阻向正仪一样,纳兰君让的亲卫们,齐齐出枪,拦下了她。

“魏大!陆思!云七!”君珂的长剑压在枪上,怒目瞪视出枪的男子们,“当初你们跪在三水县城求我救你主子,当初你们输在我手愤而自刎被我拦下,当初胭脂巷我救了纳兰君让,你们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