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崔印说罢,又道:“你给我听好了,如敢对外泄露半个字,或再无事生非地搅扰起来,我必叫你后悔莫及!你若不为侯府着想,不为你夫家着想,不为你娘跟你的儿子着想,你就再胡闹出来!把他们都害死!”

崔印虽然对待子女们从来淡淡地,不甚上心,可从来却也没打骂过,今日却都全了。

崔新蓉怔怔地,只得含泪忍怨地应了。

且说晏王直接带了云鬟回世子府,也不叫旁人近身,除了晓晴外,便又把灵雨传了来。

因是冬日,天甚干冷,有的地方血把布料都干糊住了,要掀起来甚是为难。

两个丫头一边儿泪落不止,一边用温水把帕子浸湿了,轻轻地润透,又用银剪刀把那一截裤脚小心剪开,才露出底下伤情。

本朝的夹棍之法,夹棍里缀着铁棍,岂能是血肉之躯能抗衡的,若是再用刑下去,腿骨也必然折断了。

纵然如此,看起来也够为触目惊心的了。

小腿都肿了起来,雪肤之上道道血痕,杂着青紫之色,让人不忍卒读。

白樘在回来的途中,便叫人去刑部自取了一瓶伤药,季陶然送了进来,又将伤处认真看了一番,确信并未有骨折等情。

两个丫头把血渍轻轻擦了,又细细上了药。

云鬟因先前哭了一场,心里反而好过了许多,又见两个丫头皆都眼睛噙泪,连季陶然的眼圈都是红的,她反而若无其事,只说道:“不打紧,虽看着重,其实不疼。”

晓晴之前忍了半天,如今“呜”地一声哭了出来,跪在榻前:“主子,你吓死我了。”

在监察院内的时候,晓晴虽看着最镇定,实则心中早慌得不知如何,她虽然泼辣,毕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又看用了刑,心中已想尽了各种不好,只当云鬟若有三长两短,她便也立刻碰死在这监察院的大堂上就是了。

如今起起伏伏,转危为安,可毕竟受了这苦,心中难过竟无法形容。

灵雨也回过身去,掏了帕子拭泪,又也忍不住说道:“世子才离开多久,即刻便生了事,若是给世子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样呢,只怕把监察院的屋顶都翻过来。”

云鬟低头,勉强笑了笑,正此刻,便见晏王走了进来。

两个丫头忙起身相迎,晏王道:“我有话问谢主事。”

灵雨拉了拉晓晴,两人便退到门口。

云鬟欲下地,晏王早拦住:“你别动,弄坏了伤口不是好玩的。”

云鬟只得告罪,又道:“王爷要问什么话?”

晏王道:“我想问你,昨儿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鬟道:“王爷……王爷不知道么?”

白清辉跟季陶然在大理寺里的那番推论,云鬟自未曾听说,她虽本能觉着昨夜晏王的表现有些古怪,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到是中了“摄魂术”之类。

晏王便将所记得的情形尽数跟云鬟说了,问:“白樘说,你不肯告知他昨夜的真相。不知道……你肯不肯告诉我?”

云鬟迎着晏王询问的眼神,虽说晏王是当事人,但既然他不“记得”,若是贸然告诉他他手上沾血、乃是真凶的话,却不知他是什么反应?

这一会儿,在外间,静王赵穆中途有事,自回王府去了,是以外间只季陶然跟白樘两人。

季陶然想了一会儿云鬟,目光却不觉地飘到白樘身上,心中想起在监察院所见的那一幕。

他心中隐约觉着哪里似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正偷看中,白樘道:“怎么了?”虽是轻声问话,眼皮仍是垂着的,也未看他。

季陶然心中一凉,生生咽了口唾沫。

心中飞快转念,季陶然道:“尚书、我只是想……先前在监察院内……”虽是左右无人,仍是上前一步,低声道:“晏王殿下所说的那一番话,您觉着,有没有几分可能?”

白樘道:“你是说,殿下说自己也有嫌疑的话?”

季陶然见他一语中的,显然白樘心中也有猜疑了。

先前他虽答应过白清辉不会向人泄露,尤其是不会向白樘泄露,然而今日亲眼所见云鬟受刑的模样,此案又未曾终结,万一再起波澜,又如何是好?

因此季陶然忍着不说,只盯着白樘。

却听白樘道:“虽有猜测,但毕竟做不得真,除非当事之人自己开口。”

白樘说到这里,才抬起双眸,这是一双洞彻所有的眼睛,同他对视之时,就仿佛会被读出心底的所有私藏一样,季陶然竟不敢与之对视,忙转头看向别处。

正晏王在内相问,白樘跟季陶然在外相商之时,世子府的一名长随小步匆匆来至门口禀告道:“王爷,宫内来人了。”

晏王闻讯而出,至厅上相见,却见一名内侍道:“传圣上口谕,命刑部主事谢凤进见。”

晏王甚惊,他才将人从监察院带了回来,且又有伤,这会儿如何能进宫面圣?

那传旨的内侍见晏王不语,便笑道:“王爷,怎么不应呢?”

晏王道:“圣上可知道昨晚上世子府出事了?”

内侍道:“自然知道。京内什么事儿能瞒得过圣上?”

晏王又问道:“那……圣上可知道监察院带了谢主事去,且还用了刑,如今已经是动不得?”

内侍这才面露诧异之色:“怎么竟动了刑了?不过,毕竟圣上命即刻进见,倒是不能耽误的,王爷不如催一催。”

若换了别人,倒可以推搪,然而既然是皇命,晏王也自不敢,当下只得忐忑回来,先告知了白樘,道:“不知道圣上在这个时候叫她进宫,是为了何事。”白樘也揣测不透。

晏王道:“尚书觉着,我跟着进宫如何?”

白樘道:“既然亲来世子府传旨,便知道人在此处,若要王爷陪同,自然早就说了……”

晏王忧虑道:“且莫说腿上的伤非同小可,我最怕的是吉凶难测。”

原本不知道“谢凤”的身份,倒也罢了,如今知道了是赵黼的心上人,晏王却是看的比什么都要重,是以看见云鬟受刑,才一反常态勃然大怒。

只因毕竟知道赵黼性情,若是云鬟真的出了事故,赵黼只怕也要做那第二个孙猴子,闹得“四海千山皆拱伏,九幽十类尽除名”罢了。

被白樘劝说,晏王入内告诉,晓晴跟灵雨也是悬心忍惊,忙伺候她更衣打理,又扶着下地。

云鬟只觉得两条小腿似不是自己的,每走一步都忍着剧痛,仿佛随时都要折断般。

从卧室到了外间,额头上已经隐隐汗津津地。

晏王看的甚是不忍:“你不必去,我亲自进宫跟父皇禀明!这样一来一回,是会出人命的。”

云鬟轻声道:“王爷切莫着急,我并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