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赵正怒喝一声,甩袖出殿,竟道:“吩咐人备轿!”

顾詹士忙追上问道:“殿下要去哪里?”赵正并不理会。

太子的车驾一路来至刑部门口,此刻白樘才自大理寺回来,闻讯亲自出迎。

将太子接到了堂中,白樘道:“不知殿下今日因何驾临?”

赵正当中坐了,道:“世子府那一案子,你审的如何了?”

白樘道:“已经有了一名凶嫌。”

赵正道:“是什么人,莫非不能说么?”

白樘道:“殿下相问,岂敢不说,正是晏王殿下的一名贴身侍卫。”

赵正便冷笑了声,看着白樘道:“我原本当你是个清正谨慎的正直之人,谁知道一旦遇到了碰不得的人,也懂得识做绕弯了?”

白樘道:“臣不知太子殿下是何意?”

赵正道:“此案明明晏王的嫌疑最大,我又听闻先前他是当堂招供了亲手杀人的,你竟不将他拿下,却反而又立刻找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侍卫当替罪羊?你这不是识做,又是如何?”

白樘敛眉,赵正又道:“还有那谢凤,当时人在现场,他分明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一开始却隐瞒不说,难道不该治他的罪?白樘啊白樘,枉我还高看你一眼。”

白樘道:“殿下容禀,晏王殿下杀人一节,实在是有隐情,殿下应是中了窦侍卫的摄魂之术,行凶的凶器是毫无预兆出现桌上,也并非晏王府所有,再加上谢主事供认的,皆是侧证。至于谢主事,并未故意开口误导,只是缄默不提的话,是无法定其罪责的。何况纵然要定罪,先前在监察院内,谢主事也因此而受过刑了。”

赵正听了这几句,便又道:“谢凤的事暂且不提,那只说晏王之情,不必说什么摄魂之术等耸人听闻的话,你毕竟未有十足证据证明。但是——亲手杀人,则是他自己供认的,这个总该是铁板钉钉的事实,难道一句中了摄魂术,就可以逍遥法外?以后若是有人蓄谋杀人的话,也拖赖这般借口,你岂非无法查证?”

赵正因心神不宁,挟怒而来,此刻竟是咄咄逼人。

毕竟这种案件并无前例可以依照,且对方又是位王爷。白樘默然,道:“那依照太子殿下所言,该当如何处置呢?”

赵正喝道:“我是问你,你才是刑部尚书,如何反问我起来?我只不过是觉着,你在此案之上,处置不公罢了!你自己难道不觉?”

赵正怒气不休,又道:“我倒是有些惊奇了,到底是什么,让向来独断直行的白樘也缩手缩脚,难道,你也听说了外头的传言,说是圣上偏爱晏王的话,故而你便提前奉承起来?”

白樘抬头:“殿下。”

赵正被他一声,才蓦地噤口,自知失言。

但说了便是说了,何况正在气头上,赵正道:“既然说到这个地步,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我听说你查窦鸣远,知道他跟我府内的一人有些牵连?你是不是觉着,我也跟此案有关?”

白樘道:“殿下,事情仍在查证之中,如今说这些言之过早。”

赵正眼中阴晴不定,终于说道:“好,我不怕你追查,却只怕你偏私,只要你能秉公处理,追究到底。我便拭目以待,到底是谁在背后摆布这个局。”

赵正起身往外,还未到门口,便又回头看向白樘,道:“你虽然不说,但是我却知道,你心中认定的人并不是我,可是……我想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你选的……不一定对。”

白樘随着送了出来,自始至终,仍是一般的面色冷然。

直到看着赵正的车驾远去,白樘抬手在胸口轻轻地抚落,仿佛听见胸腔里的心沸然乱跳。

他并不回身进刑部,只是站在门边上,良久,忽然说道:“备轿。”

话说此刻,谢府之中,云鬟因终于被放回,谢府上下总算是驱散漫天阴云似的,人人欢天喜地。

因晏王有事,灵雨便赶回府中照料,此刻便不在。先前季陶然跟白清辉两人却在这里坐了半晌,才离去不久。

晓晴见云鬟仍是举着一本书看,眉毛皱蹙,便道:“主子,好歹歇会儿,这才从鬼门关上爬回来,还不知道保养?”

待要给她夺出来,又有些不敢。便只是抱怨。

云鬟正看得入神,竟没听见她说什么。晓晴嘟着嘴,终于甩手跑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才又开,恰云鬟终于将这一册书看完了,眼睛发酸,便举手揉着,一边儿道:“你不用再说了,我累了自会歇息,好了,再给我换一本来。”

却无声无息,云鬟道:“做什么,真的恼了?”不由笑道:“这丫头也是小气了。”

正笑叹了声,便见一人缓步走了进来,云鬟蓦地看见,又惊又吓,几乎不知怎生是好,忙从榻上翻身下地:“尚书……”

才要行礼,又见自己只穿着家常的一件素白堆花圆领袍,未系腰带,肩头披着一件月白色对襟鹤氅,因忽然动作之故,那外裳便滑落下去,当下忙又举手去抓那衣襟。

这一番慌乱之下,脸色已经通红。

白樘默默地看她一眼,走前几步。

云鬟见他靠近,心中竟更加不安起来,脚下身不由己地往外轻轻挪动,从床榻左边挪到了右边。

此刻白樘已经走到榻前,也不理会她的异动,只低头看着她原先放在桌上叫晓晴换的那本书,翻了两页,道:“好端端地,怎么看起医书来了?”

云鬟眨眨眼:“我……”

白樘回过头,对上她的眼睛,云鬟被他目光注视,竟答不出,讪讪地停口,低下头去。

白樘问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

不知怎地,云鬟竟越发局促,不知是因为自己此刻“衣冠不整”,还是因为这个问题,要不要说谎……

但是当着白樘的面,那谎自然便说不出,可偏偏真话却更难出口。

白樘见她脸色如烤了火,不由一笑:“罢了,我不问就是了。你不必费心了。”

云鬟睁大双眼,白樘却转头四处扫了一会儿,见这居室布置的古雅简朴,陈列的多半都是书籍,墙上几幅山水字画,于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香之外,略有些苦涩的药气,自是她仍服用汤药之故。

白樘便道:“腿可好些了?”

云鬟道:“已经无碍了。”

此刻才神魂归位,忙道:“尚书且坐。”又叫道:“晴儿奉茶!”

白樘在桌边坐了,道:“不必吃茶,我片刻就走了。”

此刻,云鬟忽地发觉他的神情不同以往,忙道:“尚书亲临,可是有什么要事?”

白樘本垂眸看向别处,闻言道:“我,的确是有一件事。”

云鬟道:“尚书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