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云鬟忘了所有,身不由己睁大双眼看着,门扇却在眼前关上,也掩起那令她无法置信的一幕。

那小幺儿奇怪地看她一眼,还未及说话,云鬟却极快转身,倒退回先前的房中,猛地将门掩上。

里头柯宪正仍看得眉飞色舞,春心大动,猛然听见门响,又吓得回过头来。

却见是云鬟回来,便道:“怎么这般快?”

云鬟瞥他一眼,却又紧紧闭嘴,回到桌边坐了。

哪里还有心思听戏,只顾侧耳听门外是不是有动静。

柯宪好歹地从戏文里清醒过几分来,因问道:“你是怎么了,脸色如见了鬼一般?”

云鬟很想堵住他的嘴,却又无法,只是心乱如麻。

因听不见外头有声响,方略松了口气道:“咱们、回……去罢?”

柯宪瞪圆了眼:“什么话?才来,且正演到好处呢?”

云鬟提心悬胆,喉头又干涩非常,见这般回答,又有些焦心。

低头见桌上有茶水,便倒了一杯,举起来忙不迭地就饮。

柯宪只顾看戏,待要阻止已经晚了,只是忍笑相看。

云鬟一口喝光,才察觉不对,喉头有些微微地辣,她伸手抚住脖子:“这是……”

柯宪笑道:“这般好戏文,自然是配酒更佳。”

云鬟哭笑不得,想要吐出来,却也晚了。

要叫小幺,又怕惊动了隔壁,这般犹豫之中,那饮下的酒水已经发力,腹中略有一丝温热之意升了起来。

咳嗽了两声,眼前逐渐地朦胧起来,那娇婉可人的唱腔在耳畔盘绕,然后钻到心里去,把她压在旧事上的大石一把掀开。

诸多杂事宛若蝴蝶一般,迫不及待地纷纷振翅飞舞而出!

这一夜,云鬟是在畅音阁内度过的。

然而她却毫无此夜的记忆。

只是次日醒来后,发现人在一间精致的卧房之中,锦被里透着蔼蔼香气,软烟罗的帐子上搭着绣香囊,墙上贴着嫦娥奔月的美人图,红木桌上供的都是时新的鲜花儿。

正跳下地,门轻轻被打开,定睛看时,进来的却是薛君生。

他着一件初雪白的绢丝长衫,发丝分毫不乱,神色宁静如常。

薛君生见她呆呆地站在地上,便点头笑道:“我觉着也该醒了。”

云鬟怔道:“我、我如何在这儿?”

君生道:“你昨晚上如何竟吃了酒?醉倒了,便在此过了一夜。”

云鬟揉了揉额头,回忆中景象飞舞,只有君生在台上做尽情仇恩怨之态,以及耳畔那些熟悉的唱,还有的,竟只是赵黼……

忙摇一摇头,将那些不堪的记忆挥去。

云鬟小心翼翼地问:“我昨晚,可做了什么不曾?”

君生微微一笑,道:“便是怕你会做什么,才索性留你在这里的……只是你可别怪我,我委实是怕有人看见你醉了的样子,会趁机做什么文章。因此自作主张了。你府上,也派人去通知,因不知你几时起来,刑部里也派人去告假了。”

云鬟听见“刑部”,才大叫一声:“现在几时了?”

君生笑道:“罢了,不必叫了,已经日上三竿了。”

云鬟果然见窗户边上透进来极明亮的日色,一时满心懊恼,才要问自己喝的什么酒,蓦然间,却又想起昨夜在走廊上的那惊鸿一瞥。

云鬟眨了眨眼,本要问一问君生,昨夜在他们包间儿的隔壁,是谁人……然而舌尖竟艰涩卷曲,仿佛不肯配合,不愿出声一般,她几度鼓起勇气,却又颓然作罢。

小厮们打了水,君生亲伺候她洗漱了,又叫她吃了些早饭,云鬟心里惶然,便要回府。

君生凝视着她,道:“我有几句话同你说,说完了就送你回去,可使得么?”

云鬟只得暂时安坐,却听君生道:“先前世子府出了命案,你也被卷在其中,我并未去探望你,你心里可怪我么?”

云鬟道:“以为你说什么,原来是这个,那一件事,又不是等闲小事,你纵然有心,也自无法插手,何况情形复杂,我知道你也不会贸然参与,免得横生事端。”

君生见她这般回答,方含笑点头道:“我知道你心里是没有这些的。可是我不去……却还有一个原因。你猜是什么?”

云鬟问道:“是怎么?”

君生忽地握住她的手,沉声道:“我知道你必然无碍。”

云鬟一愣,略觉不自在,便慢慢将手抽回。

君生目光微黯,垂眸看了一眼,却又微笑道:“我听说世子已经返京途中了,嗯……你说,将来晏王殿下成了储君,世子便是皇太孙了,你……可有何打算?”

他不说还可,一说,昨夜种种重又张牙舞爪地奔涌出来。

云鬟几乎是低声呻吟着道:“我不知道。”

君生莞尔道:“罢了,是我的错儿,本不该提此事的,也不为难你了,只是想着,这会子世子不在,毕竟宽限些,等世子回来,我要见你,越发是难如登天了。”

自嘲般笑了笑,君生道:“我派人送你回府罢。”

两人起身,云鬟往外之时,总算理了理心绪,因站住脚对他道:“这一次,事有不巧,我出来一次,却也不易,只是你若得闲,便去我府内相见无妨。”

君生见她面色端静,才笑道:“知道了,有你这句,我就足了。”

当下乘车回府,一路颠簸,仍是半醒半寐。

下车之时,云鬟伸手在额头上扶了扶,总觉得头仍有些重,正摇头的当儿,却见旁边停着一队人马,定睛看时,却是晏王的车驾。

云鬟看的分明,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自从上次世子府命案之后,晏王对待云鬟不知不觉里竟亲近了好些,虽然云鬟仍如先前般,不经常去往世子府上,可晏王却隔三岔五地便会来走一遭。

纵然有时候不来,还会派人来请云鬟去世子府,有时候是请她吃饭吃茶,有时候是有些新奇玩意儿或者书籍等物,让她玩赏。

晏王虽是一片好意,对云鬟来说,心里却有些古古怪怪地,幸而她生性淡然,面上却仍看着是淡淡地,没什么不同。

入内之时,果然见晏王人在厅上,正一脸若有所思。

见她回来了,便笑道:“我正要去,可巧就回来了?”

云鬟却不免有些心中忐忑,无端心虚似的,晏王既然来等了这半晌,必然知道她人在哪里了。

这般神不守舍之时,晏王打量着她,却不动声色,又叫她上前坐了。

晓晴趁着送茶的功夫,偷偷打量,见云鬟无事,便又识趣退了。

两人厅上坐了,顷刻静默。晏王仍是端详着云鬟,见她神情有些恍惚,跟昔日大不不同,便道:“可是……有什么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