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云鬟尚未整理妥当,听得外头这般说,不免有些着急。

赵黼将人打发了,探头道:“你慌什么?可是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来帮你如何?”

屏风之后,云鬟道:“不必。”却因毕竟不是自己府中,且又没晓晴在旁帮手,未免弄得不甚利索,一时忙得面红气喘。

赵黼靠在门扇上,心里掩不住想入非非,又听得她的呼吸渐重,不知怎地,竟引得他的内息也有些紊乱。

正索性迈步往内,却见眼前人影一晃,是云鬟走了出来。

两下相对,都是一愣。

赵黼见她身着宣平侯的衣裳,——毕竟宣平侯身量高出许多,便松松垮垮地,袍角甚至垂落地上,只不过,却也别有一番慵懒风流意思。

赵黼嗤地一笑:“你却像是打哪里偷来的衣物一般。”

云鬟却甚是忐忑,心里倒是有些后悔原先没听他的,本该先回谢府整理整理才好,如此这般,大无仪容,有失体统了些。

当下只得默默,自己将换下的衣物仔细卷了起来,包在一起。

赵黼早看出她不自在,便走到身前,将下颌轻轻一抬,道:“怎么了?”

垂眸打量这般眉眼——门外的光透进来,照出这般清水面容,却偏肌肤瓷白,明净无瑕,双眸明泉似的,却仍有些湿湿地,看着比素来的冷清,多了几分缠绵之意。

她仓促地扫了他一眼,又转向别处。

赵黼一怔,想到数月未见,在云州之时日思夜念,梦寐以求,如今总算在眼前了,只是却仍是如梦。

忍不住便低头下去,在那微暖且润的脸上亲了一口。

云鬟忙欲后退,赵黼在腰间一揽,道:“别怕,我又不会做什么,毕竟这也不是地方。”此一刻,却有些口是心非。

只得咳嗽了声,看着她手中包袱道:“我帮你拿着。”不由分说地便接了过来。

云鬟也由得他,只道:“我该去见夫人了。”

赵黼道:“好好,我陪你。”忙握住她的手,团在掌心里。

云鬟挣了一挣:“世子。”

赵黼道:“没有人看见,不打紧。”

云鬟轻声道:“别这样。”

赵黼叹了口气:“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倒还有多少日子煎熬。”

云鬟已经抽手往外走去,听了这句,忽地缓缓回头,打量着他。

赵黼道:“你看我做什么?”

云鬟唇边一动,似笑非笑:“世子府中,如今不是有一位‘美貌佳人’了么?何不‘将错就错’?”

美貌佳人,将错就错,自都是他曾说过的话。

赵黼恍神的功夫,她已经出门去了。

屋内,赵黼兀自迷惑于云鬟那一笑,心里想:“如何这么说,到底是嘲讽我,还是……”

一时竟猜不透她的意思,心里更如猫爪乱挠起来。

话说云鬟自往蓝夫人卧房而去,一路且走,且提一提袍子,走到半路,便放慢了脚步,听得身后静悄悄地,疑心人不在,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谁知一瞥的功夫,才见到赵黼原来就跟在身后十数步,正抱着那团湿衣裳,一边望着她。

云鬟本以为他并未跟着,谁想到竟是这般,当下忙转回来,头也不回地去了。

如此又走片刻,正迎面一名丫头来到,接着说:“我们夫人正叫我来看看大人如何了呢,请。”

云鬟虽熟悉宣平侯府,只毕竟如今身份不同,正好随着入内。

到了里间,却见门口仍有许多伺候的丫头仆妇,正躬身退避,里头立即通传了。

其实,蓝夫人在回府的路上已经醒来。

先前,也的确是云鬟想了个“破釜沉舟”法子,让崔承偷偷地告诉蓝夫人,好逼迫宣平侯吐露实情。

他们本是定的计策,谁知对蓝夫人而言,却自然是晴天霹雳一般。

她自嫁了宣平侯,相敬如宾,恩爱如海,也算是经历生死。后得了蓝泰,除了云鬟出事……正如过了数年神仙般日子一样。

原本以为蓝泰这事乃是外力,忽然竟似枕边人所为,真似挖心掏肺,痛不可挡。

车厢之中,宣平侯便问道:“你为何竟这般鲁莽,有什么话不好说的?竟做这般傻事。”

蓝夫人竟不知如何面对,顷刻,方对宣平侯道:“侯爷,我有一事不解。”

宣平侯道:“是怎么?”

蓝夫人问道:“泰儿的事,可跟你有没有关系?”

宣平侯惊道:“谁同你说的?”

蓝夫人见他竟如此反问,眼中顿时泪涌。

宣平侯本欲立即否认,然而见她如此,竟说不出来,只道:“你不必胡思乱想,一切都会过去。”

又过了一会,蓝夫人才道:“其实我原本就有些想不通,只不过怕是误会了侯爷,又怕伤了你的心,所以不敢乱猜。侯爷是无所不能的人,底下侍卫也都甚是忠信,如何上次先出了那件事?这一次,偏偏是侯爷带了泰儿出去,就又生事,就算贼人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至于就这般轻易从你手中抢走了泰儿,何况又不是毫无防备的。”

宣平侯无言以对。蓝夫人却笑了声,道:“侯爷说一切都会过去,殊不知,对我而言,只有一死,这一切才会终结。”说罢便转过头去,再也不看宣平侯一眼。

云鬟入内的时候,蓝夫人想到此情,正拿着帕子拭泪,一个贴身侍女在旁边轻声劝慰。

见她进来,蓝夫人一抬手,那侍女便悄然退出了。

室内竟只剩下他两人。

虽则相见,却不知该如何相对。

云鬟在听说蓝夫人请她见面的时候,也猜到夫人必然有些知晓了,只是毕竟兹事体大,且又情何以堪。

云鬟勉强行礼道:“夫人……”

话音未落,蓝夫人道:“你是鬟儿,是不是?”

云鬟双手缓缓放下,默然无语。

蓝夫人凝视着她,才退下去的泪又涌了上来,先前在河畔她一心寻死的时候,正云鬟赶到大叫,蓝夫人回头一瞥,看见了她,当时还以为是濒死之际,望见了幻觉,故而更加义无反顾地跳下河去。

后来被救上来,又见云鬟在前,那时候兀自神志不清,便叫了她的名儿。

直到回到府中,又问贴身侍女当时的情形,侍女们道:“那赶来的大人,是刑部的谢主事。”

蓝夫人问及名姓,——她原本也曾听说过“谢凤”这个名字,只因未曾见过其人,倒也罢了,如今回思种种,如何还不明白?

蓝夫人因才溺水的人,又加上之前亏损了身子,竟有些无力动弹,便撑着对云鬟道:“你过来。”

云鬟只得走到窗前,蓝夫人又打量了她一会儿,抬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抚过:“我现在,可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已经死了,是不是?你可跟我说一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