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五章(第2/2页)

所以歧师列出的药中,有一些离司之前也并非未曾想到,但关心求全,绝不敢用这样摧毁性的法子去解那剧毒。歧师此举究竟是何用意再清楚不过,但恐怕就连这老怪物都未曾想到,九公主竟当真敢用血影莲华化解他的阴谋。

无声的步伐不惊动一丝微雨,刚刚步出药舍,抬起头来,离司忽然猛地刹住脚步。

重重碧纱之外,一道修长的身影独立雨前,青衫飘摇仿佛融入杳无尽头的冷雨中,朦胧间看不清容颜,但离司却清楚地知道那是谁,一动也不能动地站着,一泓丹艳在指间微微颤抖。

直到子昊来到她面前,离司不由自主双膝一跪,煞白着脸轻轻叫道:“主人……”

清冷的衣摆静垂在眼前。

离司不知他已来了多久,他若不想让人发现,可以瞒过这宫中任何一人,他若想知道一件事情,这世上任何一人都莫想隐瞒。

离司能感觉他有若实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却又仿佛根本未曾看她一眼,那种无形的压力令人心魂俱慑,不说抬头,便是呼吸也觉艰难。然而只是一瞬,离司听见一声极低的叹息,子昊从她身上移开目光,看向茫然的雨幕,然后伸手,轻轻接过了药盏。

如玉似翡的鲜血,带着属于生命的温热,将无比鲜红的色泽映入那双深邃的眸中。

离司从未想过主人的眼中会有如此深刻的感情,仿若落日沉入了苍海,烧得人心口阵阵发痛,仿若晚霞燃尽了西山,那一刻无止的沉没。

她看到有清淡的笑容,自主人削薄的唇角飘逝,那笑容,令人想起九公主沉睡前静美的容颜。

子昊微微扬袖,将手中之药一饮而尽,转身往药榭中走去。

坚逾硬石的寒玉药盏化作一片细密的粉屑散入雨中……

子昊穿过重重纱幕步入药榭深处,低榻上沉睡的女子丝毫不知他的到来,白衣流雪,柔弱的容颜如同湖心宁静的白莲。

他轻轻抬手拂过她的发丝,子娆第一次没有像以前般睁开眼睛,对他露出动人的微笑。

她从来不会感觉不到他,子昊借了雨光细细凝眸,忽然知道原来曾有无数个夜晚,她便是这样陪伴自己入睡,用她温柔的指尖,抚平睡梦中微蹙的眉心。

不曾守候,便永远不会知道期盼的滋味,不曾珍惜,便永远不会害怕失去。

他缓缓闭目,淡淡一笑,轻轻一叹。

两个人,一个世界,一笑一叹,便是一生。

子娆醒来的时候,一眼便见子昊熟悉的背影站在碧纱影中,细雨微寒,仿佛已经站了很久。

她不料子昊竟然在此,吃惊之下撑起身来,却觉一阵晕眩,子昊已返身将她扶至怀中。

子娆竭力调匀呼吸,睁开眼睛时,突然落进他仿若深海般的注视。

和那双柔长清邃的眸子轻轻一触,子娆便知道若他开口发问,自己根本无法在这样的目光下说出任何搪塞之辞,她已隐约感觉到他的不虞,雨湿寒阶的凉意,不动声色地沁透开来。

雨一直下,不停不止。

他目光掠过她的眉眼,停留在她艳彩寥落的唇畔,注目移时,徐徐问道:“是姬沧伤了你?”

子娆一愕,随即垂下清眸,过了会儿,低声应道:“血鸾剑真的是世上最可怕的武器。”

她感到子昊手臂收紧,那样紧 窒的力道,决绝而强劲的力道,终将她完全护在怀中。子娆突然觉得怕,不由自主攥紧了他的衣角,他低沉的声音便自头顶一字字传来:“子娆,朕必让他付出最惨痛的代价,每一个伤害你的人。”

冷酷如冰,胸怀若火,子娆看不到他的神情,只是紧紧靠在他心口,仿佛冷暖两重激流没顶倾来。

他的笑,他的叹,他的柔,他的狠,他的温存,他的绝情。水火欲孽纵流万象,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五色俱迷,五音俱夺,唯有身畔那深沉的悸动,充斥了整个世界。

子娆,哪怕天地尽毁,我也会护你一生平安。

风轻雨密,碧纱无垠,仿佛浸染了女子温柔的叹息,静静飘拂,如水如烟。

子娆心中一片安宁,轻轻靠在子昊胸前,微笑仿若沉睡,没有说一句话。

子昊终于放开了她,第一次亲手替她盖上柔暖的丝衾。

他起身,慢慢向外走去。

幕帘飘起的一刻,脚步声停,平静的声音淡漠响起:“朕已准皇非所奏,大婚之典,定在五日之后。届时朕,会亲自为你们主婚。”

子娆早已坐起身来,移眸望向散落的烟幕,漫天漫地的雨随他清冷的身影渐渐模糊,那一抹青衫绝无回顾。

白衣流落在无边的碧色中,寂寂静静,许久后,子娆无声抬头,一丝柔软泛开在唇畔,一声幽叹,无比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