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二十四章(第2/3页)

离司接过空碗,微微欠身,悄声退出,放下垂帘驻足室外,听到含夕模模糊糊地问:“子昊哥哥,帝都真的有好玩的异兽吗?你可答应过我,要帮我找只像雪战一样可爱的灵兽。”

东帝依稀答了句什么,含夕的声音越来越低,娇俏的身影依在青衣男子宁静的怀中,竟就这样沉沉睡去。

离司无声叹了口气,手中的空碗还有淡淡残留的药香,离心奈何草的药效将会使含夕毫无知觉地沉睡七日,等她再次醒来,应该已在御阳宫柔软华丽的金帐中,只是那时,楚国的命运不知又将如何?

有时候,或许不知道才是最大的幸福。

离司独自站在那里出了会儿神,隐约见东帝替含夕盖上被子站起身来,移步上前打起垂帘。

东帝的身影沐了柔光,似是有些疲倦,暮色迷离,而他神色沉默。离司轻轻叫了声“主人”,青衫飘落身畔的一刻,突然听他低声道:“离司,替我用药。”

离司一怔,同时一惊,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伸手扶去,指尖所触,惊觉他衣衫竟已被冷汗浸透。

一缕血迹沾染了丝袖的纹路,仿佛利痕勒入心头。

巫族心蛊的遗祸,大非川之行的代价。

离司能感到身畔皮囊里不安的躁动,内中金蛇仿佛是嗅到了鲜血的气息,迫不及待地想要破出樊笼寻找血食,她心中一阵战栗,急道:“主人,这法子不能这样用,闭关之前曾用蛇毒克制毒性,现在刚过了三日,怎么能……”

“我知道。”子昊开口打断她的话,“用药吧。”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离司竟没有像以前一样惟命是从,默然片刻,忽地双膝跪地,叩首道:“主人……请主人恕离司不能从命!”

子昊显是意外,眉心微收,转身看她。离司抬头,声音略略有些发颤,但那股坚决的意味却丝毫不减:“主人,金蛇之毒本就无药可解,这样频繁地使用,无异于自绝生机。公主她一片苦心,大婚之时反复叮咛,一次次心血渡药,她……她宁愿以命换命来解您身上的剧毒,但您却为了王族帝都,这样不顾自己身子,公主若回来,您让离司……怎么面对公主,怎么向她交代……”

子昊的手猛地一颤,目中惊涛骤起,裂天狂澜,迎面而来。

离司脸色白得骇人,甚至连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十年主仆,侍奉朝夕,从来不曾质疑主人的决定,此时此刻,她不知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勇气,话说出口,周身力气似被抽空一般,对视的目光分寸难移。

苍白如霜的脸色,绝无声息的静,极久的沉默,久得仿佛历过千年,直至万劫成灰的尽头,天地化无。

离司一动不能动地看着主人,只觉得自己像要碎作一片齑粉,卷没于怒涛深处,神魂无存。但突然,子昊移开了视线,转身刹那,低抑的话语如烟飘散:“以命换命……除了这片江山,我还能用什么护她平安。”

天意无可期,人力有尽时。

在离司遽震的目光中,他唇畔似是现出一抹极轻极淡的笑痕,随着那丝倦意洇散开来,熟悉的神情缓缓重现,风息云退,终至完美,平静无瑕。

落日,孤山,余晖似血。

眼前身影,单衣薄衫逆了残阳,原本素净的颜色仿佛化作天边云焰,灼痛满眼满心,离司猝然闭目,两行泪水,溅落尘埃。

一局棋,黑白纵横,一柄剑,寒若秋霜。

国丧中的楚宫罢丝竹、尽歌舞,却不掩灯火重重的雄伟,楼台金殿伫立如初,无星无月之夜,不同寻常的气氛,暗地潜流自这大楚中枢之地汹涌运息,弥卷夜色,吞向四方。

棋局之前,少原君俊眸之中突然闪过笑意,不过是微微抬头,站在近旁的骁陆沉却若觉利剑出鞘的锋芒,不由自主地一凛,便听他笑道:“好棋,非凡的对手,总不会有令人失望的举动。”

“君上相信善岐带回来的的消息?”此时众将齐聚殿中,最先发问的却是侍奉在侧的召玉。

皇非指尖把玩一颗棋子,眸光点墨,冷静含笑的语气,恍若一刃冰流:“想要控制棋局的走向,便莫要只看一颗棋子,且兰是个聪明的女人,一个聪明人绝不会做出脚踏两只船的傻事。”

召玉向跪在殿下的善岐瞟去,道:“君上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东帝的安排?”

“一番深谋远虑,一步万无一失。”皇非眸梢倏挑,“无论楚国与帝都孰胜孰负,九夷族皆有后路可退,举族无忧。”

骁陆沉接口道:“既然如此,君上何以还要接受九夷族的提议,曾经背叛君府之人,留她何用?”

皇非哈哈一笑,扬袖间棋子入局,转身道:“陆沉,是男人便该心胸大度,容人所不容,女人是用来宠的,偶尔犯些小错无伤大雅,何必斤斤计较。”

不羁之语,狂放之姿,骁陆沉一愣,尚未回味过来,皇非已抬头示意:“青青他们回来了。”

果然话音未落,易青青、展刑等人回宫复命,召玉当即上前问道:“如何?可找到白姝儿那个贱人?”

易青青夫妇对皇非见过礼后,便道:“不出君上所料,白姝儿彦翎果然与夜玄殇会合,夫人目前平安无事,也和他们在一起。”

皇非淡淡道:“人呢?”

易青青将过程大概回禀,最后道:“只要一有消息,跃马帮立刻便会传来,我们也已加派人手继续追踪,相信他们过不了沣水渡……”

“不必再追。”皇非突然打断她回话,“立刻派人通知太子御,要他调兵全力截杀跃马帮商船,否则放走夜玄殇,后果自己承担。”

易青青与展刑皆是诧异,不由相互对视:“君上何出此言,跃马帮哪来的胆量,敢助夜玄殇与君上作对?”

皇非面若冷玉:“这世上从无绝对之事,至于我何以作此判断,便要飞白解释吧。”

殿下众将之首赫然便是此时应该正在七城的方飞白,而原本调往边境的四将之二,息朝、严天亦早在全然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回到楚都。方飞白沉声道:“郡主有所不知,乐瑶宫之变后,东帝迫于形势,传令调动王族大军入楚,兵力估计在四到五万之间。据我们潜入扶川的探马回报,这支王师所有军需粮草全部来自七城,而负责筹备的正是跃马帮少帮主殷夕青。”

易青青吃惊不小:“怎么可能,跃马帮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七城重灾之地,又何来供给数万大军的军粮?”

方飞白道:“跃马帮定是提前便做好安排,从七城运出的军粮实际皆是来自楚都,否则任他富可敌国,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集数万粮草,由此可见,他们与帝都早已达成共识。这等方略手段,这等胆量气魄,殷夕语也称得上是女中豪杰,敢作敢为。君上,”他略略沉思,侧身道,“跃马帮送走夫人与夜玄殇,虽说对我们的计划稍有影响,但就目前形势来说,我们没有必要在此浪费太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