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4页)

想到此处,颜菁不由微微色变,但眼前已经绝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先行入殿。

通向承澜殿主殿的回廊两侧左右各列十名带甲亲卫,兵戈利亮,刁斗森严。见到二人,几名亲卫同时执戈致敬,萧让止步退往门旁,不再前行。

颜菁步入大殿,虞肖已先他一步到达,正跪在当中殿前,因着家国双孝,一身雪白铠甲不缀任何装饰,就连盔上金缨亦作素色,更衬出年轻将军干净犀利的眉目。旁边除了数名隶属东宫系统的御卫将领以及掌管要务的太子宫臣,另有四名黑衣人漠然立在屏风之侧,人人目光精邃,气度森然,正是东宫一直秘而不露的杀手,现在片刻不离,贴身保护太子御安全。

面前地上,一张金案一断为二翻在阶下,却无人敢上前收拾,可见太子御方息雷霆之怒。

颜菁拂衣跪见,虞肖目光向侧一掠,随即恢复目视前方的姿态。

“统卫府颜菁参见殿下!”

“哼!你还有脸来见孤!”

随着这声不善的冷哼,“嗖”地利芒破空,一柄镶金嵌玉的宝剑含了凌厉的真气迎面劈向阶下。

“锵!”

长剑擦过颜菁脸颊直射殿中,剑身入地三寸,兀自微微轻颤,坚实的金砖地面四分五裂。众人无不骇了一跳,颜菁却纹丝未动,甚至连眼都未眨一下,始终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只将他人惊出一身冷汗。

在这样的剑气压迫下,任何高手的第一反应都是抽身躲避,非有十分胆量十分定力,便不能保持如此镇定。

穿戴王袍金冠的太子御回身冷冷盯视颜菁,似是要在这禁军重臣身上看出个洞来,“夜玄殇在燕子楼大肆张扬,你这个统卫府上将居然一无所知,恐怕下次他人进了东宫,站在孤面前,你们也都是聋子哑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颜菁眼角一瞥虞肖,心中电念飞闪,低下头道:“前几日城中兵权交替,人员调动太过频繁,难免有所疏漏,此事是臣失职,还请殿下降罪。”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太子御沉声道,“若是连相在,必不会出这等错漏。哼,夜玄殇即便勾结群臣又有何用,孤莫非还怕了他们!既然朝中诸人不识时务,那便无需再和他们客气。你外戍军即刻给我抽调兵马,将白虎殿内外封锁,众臣不得命令出殿者死!虞肖亲自领五百禁卫,凡是在燕子楼接触过夜玄殇之人,全部杀无赦!”

太子御在此关头囚禁群臣,肆行杀戮,必然引发朝堂动荡,身后众将面面相觑,但人人皆知太子暴虐的脾气,这时候谁又敢有半句劝言。虞肖剑眉微蹙,刚刚抬头,颜菁已抢先一步道:“外戍军、白虎禁卫领旨,殿下容臣等告退安排!”

太子御阴沉的目光扫过殿下,森然笑道,“仔细行事,再有疏漏,你二人便提头来见,莫以为孤不会杀你们,就算没有内外禁军,我一样会令夜玄殇死不超生!”

风雪如晦,扑面而来。步出承澜殿后,颜菁方觉背后浸了一身冷汗,寒意透骨而出,几乎有种脱出生天之感,对着雪幕深深呼出一口重气。

“世叔。”身后随行的虞肖突然开口,“你打算怎么办?”

颜菁此时已确定虞肖并没有对太子御说出燕子楼中的实情,侥幸之余更增添了几分说服他的信心,一直走出东宫亲卫的范围,方才驻足,“殿下既然下令,我们依命行事便是。”

虞肖剑眉一轩,上前数步,“那日燕子楼曾与三公子饮酒的大臣二十足有余人,难道个个都杀?”

颜菁抬眼看了看他,淡淡道:“以太子殿下的性情,随后必然还要株连九族。”

虞肖目光微微一跳,沉默片刻,突然道:“世叔始终没有告诉我,我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颜菁心下暗叹,他是唯一一个曾经亲自验看虞峥尸身,亦从中推测出部分真相的人,但这事实却绝不能令虞肖知晓。风雪在两人之间拉开一道细密的幕帘,如刀如刃,不休不止,“你父亲与我相交十余年,曾经一起杀敌建功,领军破城,他在战场之上替我挡过箭,挨过刀,我亦曾不眠不休千里驰援,把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若说情义,我与他可论生死之交,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令他枉死。”

虞肖双拳紧握,“但世叔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颜菁隔着飘雪,看向少年将军血气方刚的脸庞,“肖儿,世上万难无非一忍,人并不是想做什么便就能做。”

虞肖冷笑道:“忍字头上一把刀,我岂能坐视父仇不报?禁卫军中所有父亲的旧部,同样不会放过凶手!”

颜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在你能够复仇前保存自己的实力,否则你可能连复仇的机会都没有。世叔不想骗你,更不会害你。”

虞肖眸光一扬,问道:“那世叔告诉我实话,外戍军是否已全部投向三公子?当日在燕子楼,你其实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他既将话挑明,颜菁也索性直言,只因再也没有时间任他考虑,只待最后抉择,“你认为三公子是什么样的人?”

虞肖道:“当世英雄,可为其一。”

颜菁再道:“那太子御又何如?”

虞肖蓦然沉默,一时不语。

颜菁趁机道:“任何人都看得清楚,拥立三公子继位,乃是替穆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这非但关系一国,更可能改变天下运数,牵扯九域苍生祸福。而且你父亲同我一样,只不过表面上同太子御虚与委蛇,实际暗中支持三公子,他意外身亡,最不可能放过凶手的首先便是三公子。”

偌大的广场之上雪落纷纷,虞肖唇锋紧抿,呼吸略见急促,显然心中天人交战,正经历着极其激烈的斗争,片刻之后倏地抬眸,“三公子现在何处,是否已经入宫?”

颜菁沉声道:“不管三公子在哪里,穆国都不会容许弑父篡位的人登基为王。”

虞肖闻言一震,“什么?”

颜菁道:“先王乃是被太子御以药毒害死,此事千真万确。”

虞肖一瞬震惊之后,渐渐恢复平静,双目之中透出坚定的神色,断然道:“世叔不必多说,我会先将众臣留在白虎殿,除非三公子能当众证明此事,否则白虎禁卫绝不会叛国!”说罢不再多言,手底披风一扬,同颜菁擦身而过,身影消失在越来越大的风雪中。

大雪纷飞,充满整个天地,亦将禁宫化作一片洁白。象征着穆国无上权力的白虎殿厚厚地覆盖着一层积雪,仿佛松软的白毯一般,夜玄殇便躺在这禁宫中心的最高处,落雪无声无息地掩下,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息,而他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一任白雪覆盖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