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2/2页)

若遇阻挡,必见血光,谁挡杀谁,谁挡谁死。

那样炽烈的剑光,仿若地狱深处燃起的火焰,仿若红尘之上劈裂重宇的惊虹,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亦能令人感觉到恨意,非以杀戮不能稍止的恨。

禁军退至玉阶,已不能再退,包围收缩的刹那,那道玄影突然飞起,入云清啸,若血凤展翼冲鸣,直入九霄大殿。那凤羽般的烈芒,伴着无数飞血冲向缥缈的云霞,四周微花浮云,仿佛被那烈气杀气所惊,微微一颤,跟着狂浪一般向着三千玉阶之上卷去,在禁军之中生生破开一条血路。

且兰霍然一惊看清她容颜,脱口而道:“九公主!”她不由向前迈了两步,离开了金伞仪仗,而一直凝望着阶下的东帝却仍旧沉默,只是负在身后的云袖,清光明灭,微微飞扬。

她回来了。

隔了万水千山,生离死别,她以这样一种惊心的方式,出现在他的大婚典礼之上。

是什么事让她的眼神如此悲伤,是什么事让她重入这四面险境的帝都,在他面前,一步步杀上天阙?

那刀剑丛中飞绽的莲光,一重重一幕幕如血之艳,至美至烈至极,她不顾一切绝决的姿态,近乎疯狂的的气息,让九重金殿上的君王一时也是心惊。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似乎微微一凛,直觉那个他费尽心思抹煞的真相,正随着她流水般绝不停留的动作不断清晰,挑、斩、砍、削、劈、刺、切、断……一招招凛冽的剑式,像是在眼前划开阡陌纵横的裂痕,自裂痕深处不断涌起,那些可怕的事实。

当着天下众臣悠悠苍生,她想做什么?

没有人看见东帝忽然苍白的脸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道冷艳的玄影上,唯有昔王苏陵,在主上几不可察的异样中,眉峰微拢,原本喝止禁军的命令亦停在了唇边嘴边。

子娆向玉阶之上冲去,手中不知是何人之剑,身上也不知是何人之血,她自穆国风雪的深处奔向九仪华殿,向着那浮云尽头清冷的身影。那双俯瞰她命运的眼睛,那双将她推离身边的手,那个洞悉一切却又将真相掩藏,永远平静如海的男子。

当她一剑洞穿岄息咽喉的一刻,便为她自己打开了地狱的大门。

他的生死仇敌,她的父母血亲。他早便知道,早已不动声色,将她隔在了他的生命之外。

他不要她,哪怕仅仅留她在身边,他也不要。

他要的是王族尊荣,他要的是六宫粉黛,他要的是四海升平,他要的是江山万年。

唯独不要她。

她为他冲锋陷阵,漫天硝烟里他渐行渐远,他的世界原来容不下她分毫的影迹。他的军队将她挡在宫门之外,她用带着自己父亲鲜血的双手,杀开一条通向他身边的不归路。

道路的尽头,是血脉相依的兄长?还是逼死凤后的东帝?亲人?仇人?是他?是谁?

心如刀绞,说不出的痛,痛里生出的恨意,不知恨谁,却像热血浇灌的毒蔓,狰狞生长,催人欲狂。

血流,拦路的禁军在狠戾的剑气之下溃散,那玄影掠向云烟,如一道淬满杀气的箭光绝决无回,在射向对手之时亦不给自己留下分毫的生机。

一路踏血,一天杀戮。

满朝惊哗声里,东帝目光微微一侧,左右卫将军墨烆与靳无余一愣之后双双跃起,剑出,截向半空中飘飞的玄衣。

三人三剑在天阶上方迸射刺目的银光。

墨烆在看清女子冷魅的双眼时竟然一剑不能劈下,生平首次生生被对手震飞出去。他从来没有见九公主这样的眼神,那片清幽无垠的世界此时仿佛冰雪成暗,纵然灼天的怒火亦无法融化那失去声光影色的绝域,那样冰封的死寂,令人触之寒意丛生。

靳无余同样没能避免被剑气击退的结果,帝都两大战将一招之下双双败退,只在刹那之间。子娆唇畔一丝血迹绽现,点点丹珠飘入落花深处,而她绝不回顾,飞身向策天殿前落去。

“大胆刺客!还不住手!”左右两声娇叱同时响起,殿前护卫王后的青冥、鸾瑛两名女将挺剑前刺,欲要阻下这破坏典礼的不速之客。

“青冥退下!”

子娆手底烈光一闪,且兰疾声呵斥,电念之间已是不及多想,一展云袖飞扫而出。

“哧!”

急速地破风之声,裂开彤云霞衣,青冥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且兰挥袖卷退,一只玉手闪电向前,堪堪击中夺命的长剑,鸾瑛耳畔青丝随风疾散,血痕飞绽。

鸾瑛退,侥幸存命。花影里晶华四射,那予夺生杀的一剑无可避免地直奔且兰面门而去!

剑色幽光,似自九天之夜飞坠的流星,似从银河尽头倾下的冰流。剑气寒气,直迫眉睫,且兰欲要躲闪已是不及,突然间身子一轻,一股沛然浩瀚的真力势如海浪,自她肩头一拂而过,将人及时向后甩去。

那一点剑光不止,一人清冷的身影在几无可能的情况下出现在两人之间,玄袖飘逸,剑锋烈芒贴着他的面颊擦过,在电光火石之间被他双掌生生阻住。

血痕,沿着苍白的手掌宛然而下,灵石之光刹那灿亮。

且兰疾退数步稳住身形,惊道:“王上!”

丝丝微雪拂卷,子昊静静地站着,静静看向剑锋对面的女子。她亦看着他,剑光上些微的颤抖随着一滴晶莹的泪珠,蓦然坠落,溅碎在浸染他鲜血的玉石之上。

“你护着她,不顾自己性命。”

子昊眉梢微微一蹙,慢慢松手,也不看满殿上下被这场面惊住的群臣,淡声下令,“所有人,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