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捂不热的石头(第4/6页)

陆路顿了顿,接过纸条,微笑着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凌姐。”

没想到车子刚进市区,便接到Cindy的来电。

电话里,向来沉稳的Cindy第一次有些失态:“清珂出事了,你立刻过来那天的医院,我在病房等你!记住,一个人!”

心中骤然充满不安的预感,挂了电话,陆路着急道:“放我在路边下车!”

“不是送你回公司?”

“放我下车,”陆路又重复了一遍,匆忙解开安全带,“突然出了点事,Cindy吩咐叫我一个人去。”

听陆路这样说,沈世尧便没有阻止,将车在路边停好,替她叫了一辆出租车,临上车时,嘱咐她:“有什么事打给我。”

“嗯,我知道了。”陆路俯身钻入后座,车子很快没入车河中。

医院里。

手术室大门紧闭,“手术中”的红灯始终亮着。Cindy和美玲都坐在门外的长椅上,Cindy面上的表情还算平静,美玲却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陆路深吸了口气,这才迎上去:“Cindy姐,怎么了……”

“昨天美玲去清珂公寓接她回医院的时候,她不在公寓。我派人找了一晚上没消息,今天上午突然接到私人医院的通知电话,清珂手术大出血,那边解决不了,必须转院。这才把人接过来……我已经向那边了解过情况了,手术是她私自决定做的,大概是害怕被媒体查到,找了那种没有保障的小医院这才出了事。她是成年人了,假也是我放给你的,所以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有心理负担,现在首要问题是确定她没事,其他我们稍后再讨论……”

Cindy还在说着,陆路却觉得一眨眼,眼前漆黑一片。以清珂的性格,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当即做出这么狠的决定,一定是陆亦航说不要这个孩子,她才会……

思及此,陆路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被愤怒填满了,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下一秒,她扭头就跑,甚至没来得及留给Cindy只言片语。

“陆亦航,你人渣!”电梯里,陆路颤抖着双手播下那个号码,劈头盖脸只有这句话。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依稀是过了很久,陆路是听见那个声音缓缓道:“是,我人渣。因为我骗不了自己,我还爱你……小六,我爱你。”

陆路做梦也没想到,今生还有机会踏入这栋大楼。

宋清远没有换掉远航的大楼,内部装修却变化很大。陆路怔忡了很久,才走到前台,语气却不善:“我要见陆亦航。”

没人敢这样直呼老板的名字,前台小姐惊呆了。正尴尬之际,内线电话响起来。她慌忙去接,等挂掉电话,才迟疑道:“陆总说,让您楼上请。我给你带路。”

“不必了,”陆路打断她,“告诉我楼层,我自己上去。”

没想到陆亦航的办公室居然是曾经陆传平用的那一间。电梯一路上行,陆路只觉得胸腔中除了愤怒,渐渐也溢满了悲伤。

爸爸,爸爸,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而原来……一切已过去了那么多年。

推开陆亦航办公室的门,陆路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不想表露过多的情绪。然而陆亦航却总有办法一瞬间点燃她的怒火:“小六,对不起,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不对,是很多很多句……我知道过去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也知道自己有多自私,但是,我爱你啊,不论你信不信,我是真的爱你……当我那次意外醒过来时,我就告诉自己,不论怎么样,我一定要把这些话告诉你……”

陆路怒极反笑,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有个女人正为他的自私躺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他怎么可以开口向另外的女人告白?

“不,陆亦航,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自私,如果你知道,你就不会说这些话。曾经的你只是杀人帮手,而现在的你,却是杀人凶手!幸好,我终于不爱你,也忘了你,你不知道,你刚才的话有多令人恶心!”

说罢,陆路扭头就走,而原本还很镇定的陆亦航,却在听见那句“杀人帮手”后彻底失态,起身朝她追过来。

因为在这刻,他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眼前的这个人没有撒谎,她真的已经不爱他了,她爱上了别人。

这样的预感令他疯狂,他甚至顾不上形象,只急着想证明,她的心里仍有他,他仍是她生命中最特别的存在。

“你骗人,”陆亦航抓住她的手腕,一字一顿道,“你没有忘记我。”

“你凭什么这么说?”

陆亦航自信地笑了:“因为当我听说你因为发烧住进了我所在的医院,赶过去看你的时候,你故意吻了你的男朋友。不,不对……那时候,他究竟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大概只有你自己知道。不过有另一件事我却很肯定,那就是你明明看见了站在房门外的我,却故意装作没有。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忘了我……你大可以不必害怕我进去探望你,你说是不是?”

“是,”陆路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忘记你,你刚回国的时候,我痛苦得要死,那些以为忘掉的事总缠着我不放,我也分不清楚是恨你多一些,还是爱你多一些……我也承认,那天我吻沈世尧,也是因为想要避开你……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陆亦航,曾经我捧上一颗心,想要的只是你的爱。可如今,我不想要了,现在的我,只觉得你令人恶心!沈世尧是对的,人生很长,活着就有资格继续去爱,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而你,只是我丢掉的一段卑劣过去而已。”

办公室的门被狠狠甩上,四周恢复到起初的安静。

下一秒,陆亦航的拳头重重砸在实木门,发出刺耳的一声闷响。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连呼吸都不会了。六年了,那些赖以坚持的信念一夕间被粉碎,他终于成了她彻底舍弃的一段过去。

还是最卑劣的那种。

他知道,自己这一生,或许被别人推搡着,半推半就地做了许多不光彩的事。但此刻,他却是清醒地、有意识地去做这件他人生中最卑劣的大事。

将上午在办公室里和陆路的对话录音调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神几乎没有焦点,只是机械地反复播放着那段录音,一遍一遍,直到日落西山。

还记得窃听装置是当初让人装来监视宋清远有没有对自己下药的事起疑的,后来他接掌这里,也就没有撤掉,总觉得今后或许还能用上。

但陆亦航做梦也不会想到,到最后他竟会将它用在陆路身上。

剪录音的时候,陆亦航恍惚地想到出事后的那半年,他依照约定被宋清远送去美国学管理。身边都是不认识的异国人,说着他熟练却没有归属感的语言,他每天拼命地读那些陌生的理论,跟着教授身后问个不停,人人当他是好学,只有他知道,他想尽快回去,回到那个有她的地方,所以原本需要一年的课程,他只用了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