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地尽头(第3/7页)

“那有什么好沟通的……”他耸肩一笑,是无所谓的语气。

陆路被他气得肺都要炸了,刚想骂人,楼下却响起了门铃声,她一怔,最后还是扭头下了楼。

站在门口的沈凌已经摩拳擦掌:“沈世尧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赶紧给我下来!你说的事我都帮你搞定了,但我还是忍不住要骂你一句啊,你当我多啦A梦啊,说要定哪间教堂就要哪间,日期也卡死了,你当全世界就你一个人要结婚啊?”

沈凌还在扯着嗓门臭骂他,就见一旁的陆路呆住了。

许久,陆路抬头望向沈凌:“婚礼的时间定了?”

沈凌以为她事先知道,也有些发怔,但还是将日期地点告诉给了她。

陆路听完,瞳孔陡然放大了,如果她没有记错,那是他们相识一周年的日子——

而他们,会重回戛纳。

婚礼那天,戛纳下了场小雨,气温不高,沈凌特地为陆路备了一件披肩。

也是这一天,陆路非但见到了久违的沈太太,还见到了传说中的沈先生。他们微笑着相携走来,沈太太将花束递给她,轻声道:“新婚快乐!祝福你们,今后我们是一家人了。我这个任性又霸道的儿子也就交给你了。”

沈太太的语气像是对着宠溺的小女儿,陆路一时怔忡,再抬起头,便对上沈先生同样和蔼的面容:“别担心,我还没有草率到让儿子娶一个自己从没有见过的女人。之前我因为公事回国过一次,也偷偷见过你,不过世尧非说怕我吓到你,你就不嫁他了,逼着我只能今天正式现身。”

这么随意,真是奇怪的一家人,陆路有些想笑,眼角却泛起点点泪意,也真是幸福又宽容的一家人。

陆路忽然想起在日内瓦过年时,她情不自禁地对沈世尧的家庭气氛表示羡慕,沈世尧却漫不经心地说:“有什么好羡慕的,以后你也是一员。”

她那时目瞪口呆,这个人到底哪里来的自信?但他的语气那样理所当然,她一下子连怎么反驳都不知道了。

而如今,他们竟真如他自信的那样,走到了红毯这头。

可漫长的一生,究竟是从此刻开始,还是在此刻结束,她却忽然不知道了。

仪式快开始时,飞机晚点的丁辰姗姗来迟。

陆路刚迎上去,便发现她身后居然站着杜鸣笙。

陆路愕然:“你们不是……?”

“嘘……”丁辰压低声音,示意她别说下去,“我们是分手了,但你还记得吗,我们当年的梦想。”

陆路当然记得。当年十几岁的她们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心心念念地不是书本上的内容,而是有朝一日嫁人,会是怎么样的场景。

那时她们约定好,一定要带着自己最爱的人参加对方的婚礼,做对方的伴娘与伴郎。可是这场沈世尧安排的婚礼只有简单的仪式,所以丁辰便想,既然不能做她的伴娘,那起码带着最爱的人来观礼。

杜鸣笙是她这一生最爱的人,即便他们已不在一起,她也永远不希望对陆路食言。

“傻瓜,”陆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掐她手臂,“干吗这么自虐?”

“才没有,”丁辰扮个鬼脸,“其实也要多亏了你,我才能找到这样的理由去联系他啊。”

她说得云淡风轻,陆路却顿觉揪心,如此酸楚,怕是要压抑千次万次,才能转换成这样的笑容。

“沈世尧先生,你是否愿意娶陆路小姐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她,直到离开世界?”

牧师宣读誓言时,教堂外的雨下得正盛,雨点如同玉珠,嘈嘈切切,落了满地。

恍然间抬头,陆路对上沈世尧的眼神。

“我愿意。”她听见他说。

沈世尧眼中全是细细密密的情意,声音更如古老的钟磬,浑厚悠远。陆路心下一惊,就连握着戒指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陆路小姐,你是否愿意嫁沈世尧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世界?”牧师转头问她。

她仿佛怔了那么几秒,才缓缓垂头:“……我愿意。”

“那么现在请两位交换戒指,作为结婚的信物。”

教堂里的所有人都开始为他们鼓掌,迸发出由衷的欢笑,唯有陆路,目光渐渐飘向不知名的虚空,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不安。

在这之前,她一度觉得,这场婚礼只是来自于沈世尧对于自己欺骗的报复。他恨她,所以即便以这样的方法,也要将自己困在自己的世界,慢慢折磨她。

但这一刻,她竟然在他眼中读到爱。

那些未经掩盖的缠绵几乎要满溢出来,她除了震惊,便剩下心虚。

如果说,这段婚姻是基于恨,那么她已做好全部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如果说,这段婚姻不仅仅是基于恨……那么,她该怎么办?

陆路的手越握越紧,头也越埋越低。

良久,她忽然听见沈世尧淡淡的声音:“来,把你骗我时的演技拿出来,对大家笑一笑。我可不想结婚第一天,就被人嘲笑新娘其实不乐意。”

她有些茫然,再抬头时,沈世尧已换上她司空见惯的那种表情。

果然,哪里有什么爱,都是自己眼花。陆路释然,却不知为何,心中居然泛起几许失落。

她摇头,试图摆脱那些异样的情绪,对沈世尧挤出一个粲然的笑:“这种表情可以吗?能表现出我们很相爱吧。”

沈世尧只感觉无名指上的戒指勒得自己心痛到呼吸困难,却还是装作毫不介意地点点头:“不错,继续保持。”

婚礼结束后,陆路将花束送给了丁辰。

不是没有适龄的别人在场,但她只想给她。

“丁丁,”她紧紧地抱住丁辰,伏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以后要幸福啊。”

丁大小姐便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

她也多么想要幸福,但那种渴望,跟换季时渴望一件新衣、炎夏时渴望一杯冰水的渴望完全不同。那样的渴望,简单直白却艰难,令她从来无法开口,也无法伸手。

这世界最悲伤的不是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是你那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却知道不能要,要不到。

所以丁辰才会在陆路怀中哭得那样用力,因为感到绝望。而在她的哭声中同样感到绝望的,还有杜鸣笙。

他到底是杜鸣笙还是Author,从十六岁到现在,快十年过去了,有时候在清晨醒来的那刻,他依然会感到混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