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I DO(第2/5页)

然后陆路听见,原本跪坐在一旁发呆的清珂双亲,哽咽着哭了。

其实清珂已患有很严重的抑郁症。

在她的遗书里,清楚地交代着自杀的理由。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因为自己。

因为自己的软弱,始终无法戒掉对处方药的依赖。

因为自己的迷茫,不知为何要继续这样忙碌的生活。

而她甚至也已经忘记,当初进入这一行的理由。

生活于她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她被吸附,却找不到坚持的理由。

那么活着,也就沦为了一件极为空虚而痛苦的事。

在遗书里,她甚至条理清晰地为父母今后的生活做好了全部安排,但她写了这么多字,却唯独没有提到她与陆亦航。

这便是清珂,就算死,也不愿意将一切怪罪到他人身上。

据美玲说,她甚至为了不给公司添麻烦,是坚持拍完新戏里最后的戏份,才走的。

没有人想到,那会是她的遗作。

真傻啊,陆路轻轻抚摸照片上的人,都说傻人又傻福,像她这么傻的人,应该长命百岁才对,为何却是最早离开人世的。

她回头过,看见靠坐在墙角失魂落魄的陆亦航,心中渐渐渗出许多怨毒。

她一步步走过去,蹲下身,冷眼看着他,声音快要凝结成冰:“陆亦航,我常常在想,她到底为什么会爱你呢?”

“我一直想不明白……”她“嗤”地一声冷笑,“不过,我倒是想明白了另一件事,那就是我后悔了。陆亦航,我后悔爱过你。”

陆亦航望着她,眼中最后的一丝神采,也终于泯灭干净。

全世界的灯在这一刻都熄灭了,他仿佛回到最原始最绝望的黑暗之中。

从灵堂出来,陆路接到Cindy的电话。

Cindy宽慰了她几句后,告诉她,清珂正式的官方追悼会在一周后举办,问她届时是否愿意参加。

陆路恍然大悟,难怪今天到场的只有这么些人,原来并不是遵从亡者想要清静的心愿,而是最大的一场秀还没有开始。

她觉得可悲,人都去了,亡魂却要被迫羁留,配合着做最后的煽情戏码。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她摇摇头,拒绝了Cindy。

挂断电话,陆路联系沈世尧,告诉他今晚自己要去见丁辰,会迟些回去,得麻烦蒋阿姨照顾一下小嘉懿。

沈世尧迟疑了片刻,问她:“……你还好吗?”

她怔了怔,点头:“嗯。”

说罢,又叫他:“沈世尧……”

“嗯?”

“没什么。”她笑着摇摇头。

觉得人生苦短,所以格外想珍惜当下这样的话,说出来多少太肉麻吧。

丁辰约她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见面,说到了饭店再转战餐厅。

老远的,陆路就看见她张牙舞爪地冲自己挥手:“小六,小六,这里!”

见她两手空空,丁辰忍不住嘟嘴嗔怪她:“怎么不带上我的干儿子,丑媳妇还见公婆呢,我只会觉得我干儿子帅!”

“我刚从清珂的灵堂出来,”陆路面露难色,柔声解释道,“那样的场合,实在不适合带小嘉懿去。”

“也对。”丁辰了然地点头,“那……见到陆亦航了吗?”

“见到了。”

“据说你走后没多久,他们就分了手。你知道,我和陆亦航的圈子多少有重合,有些事偶尔也能听到一些。”

“清珂是个不错的姑娘,”丁辰盯着茶壶气孔冒出的那缕水汽发呆,“可惜遇上了人渣。”

“其实今天我打了陆亦航,”陆路打断她,眼中是沉甸甸的哀痛,“也给了自己一巴掌……不过刚才来的路上,我却在想,或许我又做错了吧,既然到最后,她都不想要责怪任何人,我又何苦违背她的心意呢?反正一切对错,都没有意义了。”

说完这句,两人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陆路注意到丁辰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这是?”她惊讶。

“啊,这个……”丁辰微笑,“其实约你出来,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我恋爱了。”

“……是什么样的人?”

“我想想啊,”丁辰托腮沉思片刻,“一个温暖的,不会互相伤害的人。”

不知幸运还是不幸,人这一生,永远无法踏入同一条河流。

一朝放弃,便是一世放弃。

丁辰想,从前每次和杜鸣笙说“再见”,她都以为是放弃了,可那时的她其实并不清楚自己告别的是什么,但这一次,她却明明白白地知道。

知道,却仍咬着牙,流着泪,松开了手。

从此她就是一个大人了。

会谈大人的恋爱,会拥有一个家庭,然后,还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如果说世上的幸福大抵相同的话,那么它们之间的差异,大概便是彼此的底色。

那些经过无数次涂涂抹抹,成为一幅幸福画作前的,最初的颜色。

属于遗憾的颜色。

“丁丁,你要幸福。”

“嗯。”

“丁丁,你一定要幸福啊。”陆路擦了擦眼泪。

丁辰“噗嗤”一下笑出来,笑中带泪:“我知道啦,倒是你,听我一句话,如果真和沈世尧相爱的话,就不要彼此伤害。人生苦短啊。”

正因为人生苦短,所以大家才拼命追逐幸福。

陆路是在回程的出租车上接到宋清远的电话的,距离她离开清珂的灵堂,已经四小时又十七分。

天已经黑透。

当她听到那个消息时,她的表情呆呆的,是下意识看了看表,然后示意司机调头。

然而司机却以惊讶的眼神打量她:“小姐,你怎么哭了?没事吧?”

她哭了?她竟然没有发觉。

伸手摸了摸,才意识到自己的脸上全是泪水。

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昏昏沉沉的,想了很久,才记起应该给沈世尧打个电话,因为她又得耽误回去的时间了。

电话里,她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有告诉他这个消息。

她当然要对他说,只是不是现在。

颤抖着将医院的名字重新向司机报了一次,陆路缓缓闭上眼,缩在后座的角落。

这座城市又是初春了,时间走得真快,仿佛一睁眼一闭眼之间,已过去小半生。

在过去的岁月里,她总觉得,是陆亦航亏欠她许多。

但到了眼下,似乎这点亏欠,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下车时,她一直麻木地掏钱,多数了好几张,也浑然不知。等司机发现叫她,她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走廊里很静,她坐在手术室外,看着那个亮着的红色指示灯,觉得自己大概在做梦。

还是一场噩梦。

她狠狠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想证明自己是对的,却因此痛得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