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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他才想到要去作一些改变。可谈笑间,逢场作戏的那些日子里,专业知识被越来越多地遗弃在书本之外,那么久没找工作,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像那样没能力又找不到工作的人。路过一些女孩子们的故事,牵过她们的手,之后便两散了。那时候唐小曼还没有拒绝过他,只是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同样没有着落的两个人,在一起能谈些什么,感情在她看来,是比面包更奢侈的事情。

蒋维似乎也隐藏得很好,唐小曼并不知道他的过去。蒋维也在对自己说,如果唐小曼知道了,也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后来,唐小曼是在路边的一张名片上看到蒋维的电话的。一开始她还不敢确定,也相信那可能是别人乱印上去的,或者说是那个手机停机了被回收以后,恰好被蒋维买到手。可是她还是在人声嘈杂的街头给蒋维打了个电话。

老化的线路,喧嚣的街,熟悉的声音听得很不真实。约定的地点,看到了蒋维衣着光鲜地从远处走过来。唐小曼还是过去牵了他的手,她说,“单位聚餐,要求每个人都带家属,你客串一下我的男友。”

蒋维趁唐小曼不注意,往那个号码里打了个电话,但是没有人接听。和唐小曼参加完聚餐后,唐小曼塞在他手心的三百块钱忽然间让他明白了原来唐小曼就是那个打电话的人。

这世界最大的荒唐就是,这半年来,蒋维共赚了四万三千七百块。最后一次,蒋维这样对自己说,这一次以后,蒋维会扔到以前的号码,做回原来的自己。蒋维的家在一个边远的小镇里,那个小镇里时常追求一些谐音的缘分,比如四四如意,六六大顺这样的俗语。最后一单生意,赚足这三百块,就是四万四千块了。他可以开始自己新的生活。做一点小生意,或者,拿这笔钱做一些投资。

唐小曼给他的三百块他没有拒绝。只是知道,他和唐小曼的关系,就这样完了。

蒋维也喝过很多酒。找了一个同样做恋爱代理这份工作的女孩子,讲完自己的委屈,就沉沉睡了过去。他说,我挣了我人生的第一桶米,我丢掉了我这辈子最想去爱的那个人。

“为什么不和她解释?你要和她说说你当时的处境。她也不至于不原谅你吧。”许柏林有点郁闷,“这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嘛。”

“可是,我是拿感情做的筹码。我想,这是她最生气的地方吧。”蒋维讷讷地说。“我想不明白的是,哪一份工作不需要投入自己的感情与精力呢?”

“也许你是对的,但只有唐小曼才是真的唐小曼。”

“什么意思呢?”蒋维问。

“天天见面,天天发现你又变笨了。可怜的。”许柏林的语气里透露出十足的惋惜万分。“别人怎么去猜测唐小曼也只是别人的猜测啊,谁知道她自己在想什么呢?”还没有等蒋维回答,许柏林又补充道:“哦,对了,我说的这个别人,是你。”

蒋维又好气又好笑。心情再不爽,有个朋友总是好的。他侧过身子来看许柏林,这么些年,路过了一些光景然后终于决定了要回头,可能是因为没有遇到更好的人,而他自己,闷头努力了这么些年,沿着直道追着追,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追不上。当有一天觉得徒劳的时候,觉得是时候反省反省自己的生活状态了。

“柏林。”蒋维叫住了许柏林,“你有没有觉得,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很自私的。”

“但是,每个人都需要去自我保护。”

“这样的自我保护会让我们变得很自我。总以为自己是对的,听不见别人的话,在脑子里留不住别人的想法。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很大,人也确实很多很多,所以把谁忘记了忽略了谁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我们都太怀旧了。”许柏林说。“这样不好。怀旧是毒药,可再不好也想心甘情愿吞下去。”

那一个夜里的谈话,两个人越说越感伤。今天活着,明天相爱。可明天又在哪儿呢?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