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请你放我自由

一个茶杯砸在门上。碎片飞起来划伤许愿的面颊。她的妆花了,衣服也皱巴巴的,身上带着从周青盟那染来的熏天酒气。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忘了我给你定过门禁吗?没有我的允许,最迟九点回家。”许渊黑着脸,等许愿进门,就朝她扔了一个茶杯,见到她颊上涌出的鲜血和无所谓的苍凉眼神,心情莫名变坏,像猫挠心一样烦躁。

“我知道了。”许愿像僵尸一样往里间走去。

“你去干什么了?”

她转过身,死气沉沉的面色毫无变化。“遇上流氓,被抢劫了。”她冷笑道:“又关你什么事呢?”信手拈来的谎言,其实也是为了让他高兴,反正他巴不得她活得很惨吧?社会新闻的头条有什么惨案,最好都是她是女主角。

她幽灵一般地飘进卧室,被忽视的许渊踢翻桌子,吼:“张妈,进去给小姐上药。”

她身上是有些伤,因为回家的时候昏沉沉地撞上一辆刚启动的汽车,擦伤了好几处。她也懒得和司机计较,一个人艰难地站起来,觉得无路可走,倒是司机吓得一路跟着她,直到看见她走进大楼,知道自己赔不起住在这里的人,才离开。

张妈捧着医药箱走进来,她已经褪去外衣,背上有几处淤青和伤口,她忍着酒精清凉刺骨的疼,闭着眼只想着周青盟。

外间的许渊还是没按捺住自己的担忧,轻声走进来,像长着肉垫子的猫,接过张妈手里的棉签,恶意地戳她裸露的伤口,可是许愿完全感受不到比心疼更疼的疼。

他的动作慢慢变得轻柔,吸着冷气怕疼的人倒变成了他。明明不该他管,他却禁不住胡思乱想她到底遭遇了什么,像个破败的玩具,满目疮痍,唯一的傲气也荡然无存。

如果真是谁干的,他很想不顾一切把那个人掐死。这是唯有他才可以肆意妄为的人,别人不能插手。

他黝黑的眼睛是藏不住的火红怒气。

许渊把许愿翻过来,逼视着她空空的眼睛。从动作到眼神,她已经完全顺从,像木偶一样任他摆弄。这种彻底的服从竟然比反抗还要令他愤怒。

她穿好衣服,波澜不惊的脸显示她不介意他闯进来看到她背后的春光。反正什么都没有了,不介意再失去些什么。“怎么是你?我以为是张妈。”

“不许你对我这么傲慢。”他捏紧她的手腕。

“呵。”她觉得好笑。“我没有对你傲慢。事实上,我再听话不过了。我穿你送的衣服和首饰,不敢和周青盟多说话一句,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做了,但似乎还不能让你满意。许渊,你到底要什么?你说出来,我一一偿还。”

她诚恳地问他,他仿佛是一个刚登上皇位的孩子,面对如画江山,却不知如何掌握。

他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他只是单纯地恨林丹袭毁了他的家,许愿偷走了他的爸爸。可是他再怎么畅快淋漓地羞辱许愿,他想要的父爱还是不会回来,所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要什么。

他想起年少时,母亲因制造一起车祸走进监狱,外婆和外公要抚养他,他毅然抓住爸爸的手,要跟他走。

“我做的生意很危险。”许南望示意李秘书把他赶回他外婆身边。

他被李秘书拖走,他怕生命里最崇拜也最责怪的男人就此远去,像食人鱼一样痛咬了李秘书一口,趁他松手就跑过去,喘着气再次拉紧许南望的手。“你的生意总要人继承的吧?”

那时,他的眼睛里还没有褪去纯真的婴儿蓝。他是大家族里备受疼惜的富贵少爷,不用吃苦,不用机关算尽。

许南望低头叹气:“本性纯良的孩子,偏偏要去干一件坏事。”

此刻,许渊红着眼低吼出答案:“我要你和我一样痛苦。”

仿佛是幻觉,许愿笑得很美丽,像一朵茕茕而立的昙花缓缓绽放。“只要这样就能结束了吗?好!明天,你不会失望的。”

幸福好像是高利贷,现在借得越多,以后还得血本无归。她知道,自己已经还不起了。

翌日,她穿最美丽的衣,最漂亮的鞋,戴最昂贵的首饰,像一只出尽风头的孔雀,盛气凌人地来到周青盟面前。

他刚醒,帮家里人出去买豆浆和油条。

红鞋踏着地上的污水,周围的邻居探头探脑,觉得来人似曾相识。

“许愿?”周青盟差点认不出面前这个比以前的许愿浓艳十倍的女子。

“我们分手吧。”她板着脸,戴着明星墨镜,藏着流泪的眼睛,擅长演戏的嘴唇笑得弯弯的。“我只是一时新鲜,以为和普通人谈谈恋爱很好玩。你宠着我,的确和那些颐指气使的少爷不一样。可是你的浪漫太廉价了。我宁愿坐在许渊的车上哭,也不要坐在你的单车后面笑。”

她转身,还是没能适应高跟鞋,拐了脚,脚踝疼得像被毒蛇咬了一口。

周青盟追上来扶着她,她狠狠地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面抽出来,接着,反手一巴掌,把他打懵了。她嫌恶地皱鼻子:“别弄脏了许渊买给我的衣服!”

塑料袋里的油条渗出油,染上他的手指,他抓着她的衣服,油迹又沾在她身上。

周青盟就保持着被打的那个姿势,微斜着脸,眼神空荡荡的,好像灵魂失踪了。有鸟停在他的肩头,以为是死人,啄他的颈窝,啄出了血,“喳喳”地飞走,呼朋唤友。

许渊快步走过来扶着她,她放肆地倚着他,不再回头看一眼,这才是金碧辉煌的一对。

她还是没能说出真相,不过,反正结局都一样。也许,这个俗不可耐的形象比真实的故事还好一点。

只到拐角,许愿就推开许渊,费了一番力气,似乎他竭力想留住他们虚伪的亲密。“你的愿望已经达成,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牵我这么紧。”

“没有关系?”许渊周身都是怒气。“你拿我家的钱,住我家的房子,这叫没有关系吗?”

“以后不会了……”她脱下身上的首饰,甚至拿起高跟鞋朝他砸过去,捂着嘴崩溃地喊叫:“我再也不会和许家有任何关系了。以前的钱我会一点一点慢慢还,我再也不拿你们一分钱!请你放我自由!”

“是吗?我不相信。”许渊双手插袋,状似悠闲地等着看好戏,声音充满诱惑。“你要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