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他,是Able(第3/6页)

家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姚乐芸与纪时天仍旧争吵,他们都将纪念出事的责任推给对方。

整整两个月里,纪念都没有再开口说过话,林喜儿每日都来陪她,可纪念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不管谁说什么,她都置若罔闻。

晚上,她不许任何人进她的房间,连林喜儿也不行,她时常在深夜突然尖叫,然后哭泣,再渐渐平静。

她日益消瘦,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除夕夜,每一家都欢声笑语,孩子们在院子里放鞭炮和烟火,夜空被照得璀璨明亮,只有纪家,依旧死气沉沉。这个家,已经很久没有人笑了。

纪时天为她请了好几个心理辅导师,花了大价钱让别人上门服务,然而都不见成效。直到第四个心理辅导师对他说,眼前的环境,对纪念而言太压抑,不利于她恢复心理健康,她需要一个安全的、全新的环境,慢慢自我调整。

纪时天犹豫了一段时间,然后找到纪念,试探着问她:“念念,你想不想出去玩一段时间?”

纪时天和姚乐芸的小心翼翼与争吵,还有林喜儿的愧疚,这对纪念而言,都是一种束缚,无时无刻都提醒着她曾受到的伤害。

去一个新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待着,她想,这样或许会更轻松自在一点。

于是,她对纪时天点点头。

纪时天似乎也松了一口气,他摸了摸纪念的脑袋,轻声道:“那你好好想想要去哪里,爸爸帮你办。”

林喜儿得知她决定要离开这里时,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地哭,纪念看着哭得鼻子眼睛都红红的她,心里涌过一阵热流和酸楚,她伸手抱住了她。

“念念,你去英国,我哥哥就在伦敦,我爸爸有一个好朋友的女儿也在那儿,你去那儿好歹有个照应,就英国好不好?”林喜儿抬起头,泪眼蒙眬地看着她。

这段时间,她从未开口与林喜儿说过一句话,可林喜儿仍旧每天都来陪她,不厌其烦地和她说话,林喜儿对她的好,纪念都记在了心里。

去哪儿有什么不一样呢?对纪念而言都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为着林喜儿的担心与情意,她也应该答应她。因为林喜儿的关系,林先生将自己在剑桥的一栋私人房屋借给纪念住,并帮着纪时天为纪念申请学校念GCSE和A-level,为日后升大学做准备。

纪念就这样去了英国。

林先生的房子在剑桥李琴公园,与这里的所有房屋一样,两层红砖楼,还有一个花园。房子里干净简洁,有日常所需的一切。

纪念站在院子里,看着周围全然陌生的一切,直到这一刻,她才感到真正的孤独,可是,这孤独却也让她感到安心、轻松。

从此,她开始独居生活。她每天的生活十分有规律,早起去公园散步,回来看书,学英语,准备九月份入学的功课,自己学着做饭,晚上很早就休息。

纪念在这里仍不与任何人说话,仿佛与世隔绝,她也知道自己心理一定有问题,可是,她从没有想过要改变,目前的状态,让她觉得安心。

直到遇见Able。

那是她在剑桥生活的第四个月,这四个月以来,林喜儿坐国际航班都已成为家常便饭。她每隔一个星期便来一趟,每次来,至多只能待两天,来回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让她看起来疲倦、憔悴。

纪念不止一次地对她说自己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了,可她不听,非要亲自过来看一看才肯放心。

那日,她们去公园散步,清晨五点多,公园里还没有人,远远地,就见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孩迎面走来,她身材清瘦高挑,十分美丽。

林喜儿最见不得美女,是个美女她都要比一比,于是拉着纪念快步迎上去,才到跟前,就“哎呀”一声叫出来。

“静微姐?”林喜儿瞪大眼睛。

这是纪念第一次见沈静微。林喜儿曾说过,在她们的圈子里,能让她心甘情愿喊一声“姐”的人,只有沈静微。

沈静微的美像水一般,温柔明净,言谈举止一看便知是好家庭教养出的女孩儿,端庄大气,从从容容。

“喜儿,你什么时候来的剑桥?”沈静微问她。

林喜儿拉着纪念对她说:“不是我,是我好姐妹在这里,我来陪她,她叫纪念。”

她说完,又对纪念介绍:“念念,这是静微姐,她可是大才女哟,在剑桥念书。”

“静微姐。”纪念随着林喜儿叫她。

沈静微在剑桥念Business Studies之余还修了心理学,并且发表过论文,尤其对抑郁症和人格分裂十分有研究,深受教授器重。

林喜儿曾为纪念翻过许多有关心理疾病的书,知道她这是心理受创留下的后遗症。于是她就想,或许可以让沈静微帮忙为纪念做心理辅导,面对熟悉的人,纪念也许不会排斥。

林家与沈家算是世交,何况林喜儿所求又在她能力范围,沈静微便答应下来。

纪念实在不忍心再辜负她的情意,只好同意每周去沈静微那里三次。

沈静微有一间自己的工作室,专门为心理研究准备的,她的工作室里有一整面落地窗,一张红丝绒沙发靠窗放着,纪念常常盘踞在红沙发上,读书、发呆、听歌,偶尔也会睡觉,她很少与沈静微说话聊天。

沈静微没想到,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对人会这样戒备,不管她如何引诱,纪念都不开口提及自己的想法,偶尔不小心说了几句,自己也能很快就意识到。

自我封闭、强迫性精神症,创伤后应激障碍症。沈静微在她的名字后写下这几个名词。

“我小时候被狗咬过。”有一次,沈静微似无意提起。

纪念一如平常地自顾自发呆。

“咬得很厉害。”沈静微把自己的袖子挽上去,然后指给纪念看,“你看,就这里。”

纪念不得不转头去看,她胳膊最上面,的确有一块伤疤,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明显。

沈静微接着说:“大家都让我把这疤去了,可我没那么做,它不在醒目的地方,除了我自己和最亲密的人,谁会在意?”

“后来我就特别怕狗,如果路上遇见,一定吓得跑开。可你也知道狗的属性,你慢悠悠地走,它反而不注意,可你一跑,它就跟在后面又咬又叫,还可能伤害你。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没办法,人天生对疼痛敏感,受过一次伤,终生都记着。”

她说完,看着纪念若有所思的样子,知道自己说的话,她是听进去了,于是,不再急切,而是给她时间消化。

纪念自然懂沈静微的意思,她沉思半晌,然后问:“你现在还怕狗吗?”

沈静微怔了怔,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她哑然失笑,这小姑娘,心思通透着呢,她对她是真的有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