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我不敢保证北野会不会出尔反尔,为了防止他把我卖给钟越,我断绝了和程程的联系。签证已经到手,离开的日子迫在眼前。我回了一趟家,还有不少行李留在那里,最重要的是,我还没有和小甜瓜告别。我没有办法带它走,只能忍痛将它留给隔壁的一位夫妻,那个上小学的女孩子一直很喜欢它。

钥匙打开门,我还没走进去,隔壁的门就打了开来,一只毛茸茸的怪物直线般朝我冲了过来。我蹲下身子,它迅速跳上我的腿,仿佛激动得不知所措,舔完我的脸又舔我的手,摇头摆尾忙得不亦乐乎。我紧紧搂住它,努力地控制住它的情绪,这时隔壁走来那位阿姨,见到我惊喜地说道:“难怪小甜瓜一直抓门,原来是你回来了,它还认得你的脚步声呢。”

是的,就算我离开十年二十年,它依然会瞬间认出我的声音。

就像我只离开十秒二十秒,再回头,它也依然会用这样的激动迎接我。

这是对我最不离不弃的伙伴,可是我却不得不和它告别。

隔壁的阿姨看着我收拾的行李,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哦,对了,前不久有个年轻人来找过你,不停地敲门,我就告诉他你们娘俩都移民了,没关系吧?反正你也马上就要走了。”

我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跟移民也差不多了,以后这个房子还麻烦阿姨您帮忙租出去了。”

“这也不是什么事,放心吧。”她停了片刻,随后又小心翼翼地问我,“那如果那个年轻人还是来这里找你,我要怎么说他才会死心?总不能以后让他打扰新房客吧?”

我回过头:“他经常来吗?”

“可不是!”她拍了拍大腿,“小甜瓜也认得他,每次他一来,小甜瓜就撒疯地到处跑到处叫,饭也不吃水也不喝的,要不然你把这小甜瓜丢给它?好歹也给别人留个纪念。”

“他照顾不好甜瓜的。”我断然拒绝,可是收拾行李的手却迟钝了好多。原来北野没有骗我,他在找我,只是他笨了一点,不像穆覃会跟踪,不过这样也就够了。

离开那天,我没让程程送我,地面温度太高,我怕对她肚子里的胎儿不好。出租车把我送到机场门口,我办好登机手续,百无聊赖地坐在行李箱上玩连连看。就在我快要通关的时候,机场里突然一阵骚动。我抬起头,吓!什么阵仗?一行穿着便衣的警察浩浩荡荡地四处搜查,难道出了什么大案件?我正兴致勃勃地伸长脖子看热闹,可却在下一秒,一个人影赫然出现在视线里。就在那一行便衣警察中间,钟越焦急地四顾着,仿佛在搜寻着什么。我下意识站起来,拖起行李转身就跑,借着过往人群的遮挡,匆匆地跑出了机场大门。

他难道在找我?

怎么在这样一个节骨眼找到了机场!

我恨得牙痒痒,眼看着登机时间就要到了,我却进退不能,重新进去说不定就会被揪到,可是往外跑又跑哪里去,难道又要等明天的航班?我正迟疑不前,有赶飞机的一家人急匆匆地往里赶,那个胖墩小男孩几乎直接撞过我跑进去。我脚步一踉跄,身后已经响起一声惊呼:“小心,乐遥!”

我迅速回头,钟越已经赶到门口,正侧身让那一家人走进去。我拔腿就跑,却被栏杆挡住了路,这样绕过去跑肯定躲不过钟越的大长腿。我一咬牙,攀住栏杆就爬了上去,身后又响起钟越气急败坏的声音,我不管不顾,将行李箱扔到那头,然后眼睛一闭跳了下去。然后,我崴着脚了!妈的!这什么狗屎运啊!

下一秒钟越就追了上来,单膝跪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抓住我的脚腕,可开口的语气却是暴跳如雷:“林乐遥!我真他妈想掐死你!你怀孕了你不知道啊!你爬什么栏杆!你还敢往下跳!你还要不要孩子了!”

我扭了扭脚脖子,看着他快要杀人的眼光,怯怯地往回缩着腿:“我,我没事……”

他脸色铁青,不容分说地将我拉到背上,我想挣扎,却旋即被他的目光给吓得被口水呛住。他把我小心翼翼放进车里,系安全带的动作也很轻柔,可随后摔门的样子却还是很凶残。我一动不动,目不斜视,他风驰电掣地飙到医院门口,我想找个机会解释一下,但他浑身的戾气让我不敢开口。

直到我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他挂好号回来陪着我,我看着面前妇产科的诊室,心情万分复杂:“钟越……怀孕的是程程……”

我感觉到他的视线停留在我的身上,灼灼得,像是一把火,可是我不敢抬头,声音也细若蚊吟:“我又不是圣母玛利亚,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怀孕……”

良久的沉寂,只有小护士来回忙碌的声音,然后我听到他低哑的嗓音,仿佛磨着一层沙粒:“我以为……”他突然笑出一声来,自嘲地摇了摇头,“我竟然以为是别人的,以为你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我。”

我心虚地抬起头,他的表情又惊又喜,却又有一丝心酸:“北野说你是一个人,我还在想,要是让我抓到那个浑蛋,我一定不让他好过!”

北野这个叛徒,我低头嘀嘀咕咕腹诽,倒是身边的人突然扭过头,然后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把我领出了医院。门外热浪滚滚,偌大的太阳似火焚烧。可是面前的人却褪去了火一般的怒气,反倒渗出丝丝缕缕的寒意逼人,他紧紧地盯着我,声音也像数九严冬:“林乐遥,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跑?一句话都不说,你说你想跑哪儿去?我告诉过你,不管你跑到天涯还是海角,就算你是去了狗日的火星冥王星,我照样会揪出你!想逃?门儿都没有!”

我抬起眼,他的身上仿佛重聚了光芒,自信,甚至自大,这才是他,阿波罗一样熠熠发光的钟公子。我扬起嘴角,轻轻地笑道:“公司怎么样?还有二叔,他有没有醒过来?”

他逼近我身前,一把掐住我的手腕举到身前:“我该夸你一句伟大,还是骂你一句自私?林乐遥,你太看不起我钟越!”

我抿住唇,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他嘴唇翕动,仿佛也在努力克制,他的手渐渐收紧,我感觉不到痛,只是心脏仿佛泡进醋水里,那么酸,那么苦。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咬牙切齿地看着我,眸色里有碎光闪烁:“我会沦落到牺牲一个女人来成就自己吗?我会靠出卖自己心爱的女人来挽救JoyHall吗?我的努力和我的实力,足以让钟氏企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没有谁可以轻易摧毁钟氏,也没有谁能打倒我,更不会有谁能拆散我们!就算是你,那也不可以。”

我颤抖着嘴唇,想解释一些什么,可却都显得那么单薄无力。他的眼底有泪光闪烁,我不忍移开视线,只紧紧地看着他眸中倒影出的自己。他的手慢慢从我的手腕松开,随即抓拢我的手指,温柔而又细腻地与我双手合十:“乐遥,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你只要站在我的身边,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