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第2/9页)

“爸爸会不会经常想起她?在爸爸的心里,是姐姐多一点还是她多一点?”诸航回到餐桌边,坐下。这些问题会影响晚餐的胃口,但一直逃避,也不是个事。

谈起往事,晏南飞总觉着把自己紧裹着的面皮撕开,露出里面斑驳的羞惭。“有的人一生只爱一次,有的人一生则爱几次。不同的时间,不同的人,爱的内容都是不同的。和你姐姐相遇,以为世界很窄,自己什么都能做到。为爱而爱,什么都不想,像一团火似的。后来,发现自己能给予你姐姐的少又之少。又以为年轻,犯错难免,轻易就原谅自己。遇到卓阳,那时已成熟,她其实很难相处,又是那样的家世,但因为爱,就能包容、谦让。虽然答案不能让你满意,但这是真的,不管是诸盈还是卓阳,我都认真地爱过,没有厚此薄彼。非要比较,那就是我不同年岁时的担当与心态。”

原来真爱从不模糊,从不混淆,没有先后,可以分得一清二楚。诸航倏然心一紧。

“她应该还爱着你。”

“她爱我没有我爱她那么多,她只是享受我对她的爱。如果真爱我,怎会容不下你?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二十多年没尽过一丝责任和义务,她应该明了我对你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只想到她自己,从没想过我。”晏南飞黯然地耸耸肩,替诸航盛上一碗汤。

他也恨的,所以才绝然地走得远远的。什么都不付出,怎么向别人要求一方天或一片云?

“爸爸,想留我多住几天,你得答应我件事。”诸航俏皮地眨眨眼睛。

晏南飞从沉重的话题里收回思绪:“不谈一件,百件,爸爸都答应。”眼睛湿湿的,何德何能,他有这么体贴的女儿。

“明天我们去染下头发吧,我不想和你走出去,人家搞不清你是我爷爷还是我爸爸。”

“我有那么老?”晏南飞没有告诉诸航,公司里向他示好的,都是年轻女孩。

“有,很明显呢!染了发,人就显年轻,如果有一天你娶一小妻子,再生一孩子,那我家帆帆不就做舅舅啦!”

晏南飞哭笑不得,航航的思维转得太快:“爸爸又不是情圣,没那么多的精力再去经营新的感情。不是都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爱人吗,余生,我爱航航和帆帆就足够了。”

诸航伸出小拇指:“拉钩。爱我,就拿出行动来,和我一同回国吧!”

“你到底像谁!”这么聪慧、机智。

“我像我家帆帆。”

晏南飞托着下巴沉思,他没有陪她长大,果真不行,这讲话都颠三倒四的。回国吗?有一天会考虑的。

第二天,耗不过诸航,看演唱会之前,晏南飞去染了个发。那家美发店在一个住宅区,对着一座别墅的庭院。别墅的车库前,邻居们拿着各式各样的小婴儿衣服挂在一根绳子上,像万国旗似的。认识的和不认识的路人,都停下来观看,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这是什么风俗?”诸航诧异地问晏南飞。

“哦,这家应该刚生了个孩子,邻居们表示祝贺呢!航航有没有考虑再生一个?”晏南飞头上戴着个大头套,不方便动弹,等了好一会儿,诸航都没回应。他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到诸航圆睁着双眼,直直地瞪着外面。

“航航?”

诸航像是被吓了一下。刚才,她察觉到一道陌生的视线。她看过去,却什么都没发现。一侧过身,那种感觉又来了。外面的行人屈指可数,看不出有任何异常的地方。心里蓦然毛毛的。

染完发出来,两个人去吃晚饭、看演唱会,诸航一直都觉得被那道视线紧随着。为了参加联合国的网络维和,她在南京接受过跟踪与反跟踪这方面的培训,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尽管莎拉·布莱曼的演唱会非常精彩,她却坐立不安。

这一晚,诸航失眠了。早晨顶着两只熊猫眼走出房间,对晏南飞说,她想帆帆想到不行,她要回国。晏南飞很愕然,昨天还说多陪他几天呢,再看诸航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无奈地说道:“我给你订机票去!”

傍晚的例行通话,一接通,诸航抢先告诉卓绍华她的航班、起飞的时间,卓绍华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她听到他的呼吸忽重忽轻,心情像是起伏很大。“我去机场接你。”他平静地回道。

隔天,出发去机场前,卓绍华又打来电话。晏南飞提着行李下楼,诸航边接电话边锁门。行李放进后备箱,晏南飞替诸航打开后座的门。诸航坐进去,发觉副驾驶座上已经坐着一个人了。

“航航,这就是汉伦。”晏南飞替诸航介绍道。

“嘿!”汉伦轻轻点下头。

“没想到爸爸也有这么年轻的朋友!”

诸航缓慢地闭了下眼睛,再一点点睁开。是的,想不到,绞尽脑汁都想不到。

“诸航,发生了什么事?”卓绍华的感觉向来敏锐犀利,她气息的一点变化,他都能察觉到。

诸航平静了下:“爸爸在和同事打招呼。”

“温哥华今天有雨吗,航班不会延误吧!”她的回答并没有让卓绍华的语气有所放松。

“今天是大晴天,连风都没有,会按时起飞的。北京见!”不等卓绍华回应,诸航合上手机,看着前面的汉伦。汉伦已转过身去,微笑地和晏南飞用英语交谈着公司里的人和事。十字路口,他回身看诸航,俊秀的面容、清逸的气质、温柔的微笑。

诸航眼眨都不眨,搁在双膝上的十指微微哆嗦。

晏南飞去停车场停车,汉伦帮诸航提着行李先去办手续。机场,人如潮水。每个办事点都排着长队。一个高大的壮汉迎面急匆匆走来,与诸航撞了下。诸航手中的机票滑落在地上,汉伦帮她捡起。“没事吧?”

诸航深吸一口气,对着他嫣然一笑:“没事的,周师兄!”

精彩的故事,情节发展总是出其不意。

汽车落水的一瞬间,周文瑾下意识地打开车门,他被巨大的浪花冲远了,天又黑,什么都看不见,呛了许多水,慌乱中,撞上了什么,然后就昏过去了。彻底清醒,已是十天后,他是被一艘远洋货轮的船员所救,说看到他浮在水面上,捞上来后,发觉还有呼吸。但后来,断断续续地发着低热,身上什么证件都没有,不知和谁联系,只得把他留在船上。

周文瑾走出房间,站在甲板上。大海很平静,天黑了,是那种高旷深远的黑,无边无际,星星还没有出来,只有一层浓郁的墨蓝环绕在地平线四周——那是太阳滚落时留下的擦痕。他没见过这样惊心动魄的夜空,忍不住说了一句:“真壮观!”船长从后面走来:“当然,温哥华的天空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