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林宇萧有了一点知觉,他慢慢地掀开眼皮,觉得眼皮上似乎有重逾千斤的物品,压得他无法睁眼。他戴着氧气罩,身上还插着各式各样的管子,身边还有护士和医生在身边跑来跑去,绕得他眼花。

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他觉得很冷,他应该已经活不长了。莫潇受到专业的武术训练,又处于狂怒之下,出手根本没有轻重,他在送来医院的救护车上便听见医生小声议论过。他那时候还有些意识,而医生却以为他已经完全昏迷了。

他睁开眼的瞬间,便有护士激动地一路跑出去叫道:“他醒过来了,醒过来了!”

林宇萧忽然想起了秦卿,那年暑假他们重逢,剧组在拍一个动作戏,有不少爆破和打斗的场面。当时剧组在做爆破场面的时候出现了纰漏,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埋在摄影棚的架子下面。

他被挖出来时,秦卿就在他身边,她漂亮的指甲都断了,脸上脏兮兮的。

即使她从来没有喜欢上他,她的眼里就只有容谢,她对容谢既内疚又欣赏却又放不下脸面请求他的原谅,他也没有离开过,因为他不会忘记他从废墟下面被挖出来时她的笑脸,那是他所见过的这个世上最美丽的一张脸。

那次事故,让他失去了痛觉。

他轻轻地咳嗽着,他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即使莫潇当时发了狂一样地殴打他,他也没有觉得痛苦,相反还有一股报复之后的快感,容家的两个男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容亦砚是害死秦卿的罪魁祸首,他不但威胁她,还指使人把她撞死,他恨不得食他的肉饮他的血。而容谢,容谢把那段录音交给他,就是为了利用他,秦卿这么喜欢他,求而不得,他当然会帮助她,让她所有的愿望都成真。

就让大家一起下地狱吧。

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护士很快就发现了。她立刻俯身在他嘴边,问:“你想要什么?”

林宇萧的声音又哑又虚弱:“警察……叫警……察……”

护士听懂了,很快就跑了出去,让等在门口的警察进来。林宇萧竭尽全力,把一句玩完整的话说完:“录音……在……家里,是容……给我的……”

警察立刻把他这句话记下来,还待再问,只见边上的呼吸机响起了警报声,心电监控仪上的图像很快变成了一道长长的直线。医生立刻冲进来,对林宇萧进行了心肺复苏的按压,每一下都达到了胸口下陷三四公分的标准强度,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两个医生轮换着整整抢救了十几分钟,汗水湿透了外衣,可心率始终还是一道平直的横线。

最后,只能宣布死亡。

——

陈殊拿到了从林宇萧家里搜出来的物证,那是一只录音笔,里面的音频已经被物证处拷贝出来。他大步走进审讯室,他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多,很快就要满四十八小时,而容谢的律师也早已等在外面,只要时间一到,就会要求他们放人。

陈殊拎着证物袋,在他面前摇晃着:“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吗?”

容谢摇摇头:“抱歉,我不知道。”

“这是你给林宇萧的录音笔,里面有一段录音,其中一个说话的人就是容亦砚,他承认是他故意让下属撞死秦卿!”

“是吗?我不太相信这是真的。”

陈殊搁下证物,一把扯住他的衣领:“你不知道?可是林宇萧亲口说,是你把这段录音给了他的,你是故意教唆他去杀人!”

容谢还是没有一丝慌乱,凝思片刻道:“我没有给过他这东西,我想中间有些误会,甚至,可能是他在陷害我。”

“陷害你?”陈殊冷笑一声,“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他觉得是我叔叔指使人害死秦卿,他痛恨我们容家的人,所以他刺伤了我叔叔,现在又设计陷害我。”容谢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除了他的一面之词,还有别的证据可以证明这是我交给林宇萧的吗?还有别的证据可以证明这段录音就是真实的,而不是伪造的吗?”

陈殊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地涨疼,松开他的衣领:“很简单,比对指纹。如果这是你亲手交给他的,一定会有指纹留下。”

容谢坦然地伸出双手:“好啊,把我的指纹都采去对比吧。”

——

柳葭出了机场,扑面而来的是这个城市熟悉的气息,飞入耳中的是家乡熟悉的语言,她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原来那股熟悉的味道已经深入骨髓,虽然离开的时候完全没有留念,可是重回故地,还是会觉得轻松惬意。

她看着车窗外面不断后退的景象,心生遗憾,如果不能再看见这座跟她几乎不曾分离过的城市的变迁和成长,那该多么可惜。

出租车司机透过前反光镜看了她一眼,笑着问:“姑娘,你是华侨吧?”

柳葭笑了笑:“这也看得出来吗?”

“你的气质像是国外回来的,你是从哪个国家飞过来的?”

司机特别热情,柳葭便跟他聊了几句,她不爱跟陌生人多说关于自己的事,即使对方问她问题,她多半也是答得模棱两可。

出租车很快就在大学门口停下。她付了钱下车,径自走进校门,本校研究生和博士生人数并不多,她在一个学校待了七年,连管门的大伯都对她眼熟,所以根本没有人阻拦她,她就这样一路走到博士生宿舍楼下。

当她顺利敲开俞桉的宿舍门,而俞桉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来开门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微笑:“下午不去上课,还躲在寝室睡觉,你老板怎么会要你的。”

俞桉哀嚎道:“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找上门来,你是黑-社会嘛?!”宿舍隔音不好,她的哀嚎声回荡在整个楼层。柳葭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道:“别喊了,狼都被你招来了!”

等到俞桉梳妆打扮又挑好衣服挽着她出门,就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俞桉在街上东张西望许久,最后锁定了一家装潢精美的酒楼:“我要吃海鲜,我请客,你付钱。”

柳葭答应得爽快:“行,随便点。”

“你有出息了啊,”俞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我刚才就想说,你这身衣服,这打扮真的很不错哎,看上去很贵的样子。”

柳葭微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责怪我为什么要拿容谢的钱。”

“那你拿了吗?”

“他的钱我都打回他的户头了,一分一厘都没有碰过,不稀罕。”

俞桉朝她眨了眨眼睛:“真是□□——哦不,妾心如铁。”

柳葭也不跟她继续闲扯,直截了当地问:“你见过容谢了吧,他现在还好吗?”其实她这么问有点没有意义,不管他好不好,她应该也不会回到他身边,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哪怕是有苦衷,裂痕也已经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