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她说抱歉。

可见她对他最深刻的感情便只是抱歉,她对她所做的一切就只有这两个字,再没有别的。容谢又觉得自己真是可笑,想了一个怀柔的办法把她骗回来,然后就只得到了这两个字。

对不起是这世上最无用的词语。同理,它的同义词“抱歉”亦然。

容谢盯着她的眼睛,命令道:“我不想听你的心里话,只想听好话,你会说吗?”

柳葭其实不是一个很圆滑、懂变通的人,他这么说,她倒有点无所适从了,不过她还记得俞桉告诫过她的一些话,要柔媚些,不能总顶嘴。

她清了清嗓子,柔声道:“今晚下这么大的雨,我刚才就一直在想,不知道你的腿会不会疼。”

她还是聪敏的,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又不能说。容谢面无表情地回答:“我的腿完全没有知觉,不会觉得痛。”

柳葭语塞。

她想了想,又道:“我在德国学了护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照顾你的起居生活。”

“你不是只留一个月么?你现在把我照顾好了,转身又走了,我还是要找别人,还不如不照顾。”

柳葭又是语塞。他也没故意说刻薄花羞辱她,甚至连情绪都是十分平和,但是她还是被说得哑口无言。容谢顺着她的手腕慢慢地隔着衣物握住她的手臂,很快便皱了皱眉:“还说要照顾我,你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吧?”

他的手心感觉到她的大衣外层是潮湿的,他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的头发上也凝结着一层水汽:“进来没撑伞?”

柳葭轻轻地嗯了一声,她本来想着就这么几步路,就算淋到一点雨也不会有大碍,再说手上拿着一把*的雨伞也很不方便。容谢一把扯开她的大衣扣子,直接帮她把外衣脱了下来,扔在桌上,扬声道:“marie,你过来一下。”

marie很快就跑过来,问道:“先生,怎么了?”

“你去煮点姜汤,给她……两位小姐。”他握住柳葭的手,低声道,“想不给我添麻烦,就去洗个热水澡,不要生病了。”

柳葭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不过淋了一点雨而已,怎么可能就会受凉,但是容谢毕竟是好心,她也不想违逆他的意思。

可是等到走进浴室,她才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根本就没带换洗的衣服,而容谢又让marie把她的外套之类的衣服都拿去烘干了。她咬咬牙,干脆简单地冲了个热水澡之后就围着浴巾出来。

容谢原本坐在房间里的三人座沙发边上,看着窗户外面黑漆漆的天色,听见她出来的声音便下意识地回头看,就见她一手按在浴巾上端,就这样简单地围着浴巾走了出来。他盯着她看了三秒钟,便移开了目光——他的确是想起了他们的第一个夜晚,她的锁骨特别美,就像盛满了月光的盏。

可是他从来不在不适合的时候做那些不适合的事,心不甘情不愿,不要也罢。

他拉开被子,示意她坐在床上,用被子裹住身体。柳葭有点意外,她还以为他会对她提出要求来,结果却没有。她裹着被子,看着他找来电吹风,朝她伸出手:“靠过来些。”柳葭朝床边坐了坐,便感觉到热风袭来,她偷偷瞥了他几眼,他就像真的要帮她吹头发一样,一丝不苟。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久到柳葭都觉得自己的头发太长很碍事。容谢关掉了吹风机,又帮她把滑下肩膀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笑着说:“看样子雨不会停了,开车也困难,你可以选择留宿一晚,不过我不会勉强。”

柳葭的确也是懒得再开这么长时间的车子回住处了,便明知故问:“这是你的房间,我占了你的,你睡在哪?”

“怎么,怕我用强?”容谢道,“我家客房不多,楼上那两间都没收拾过,不是我跟你挤,就是我跟莫兮亚挤,你希望我选后面那个?”

柳葭摇摇头:“你要是跟她挤,我可能会难过。”

这是她的真心话,她之前看到莫兮亚这样站在容谢面前,她的确会心里不舒服,她原来也有占有欲,这感觉她不会错认,也不会否认它的存在。没必要自欺欺人,所谓的欺骗自己,最后还不是要自己去承担后果?

可能会难过?容谢咀嚼着那两个模棱两可的字眼,原来只是“可能”吗,他自嘲地笑笑:“等下marie会给你送姜汤,我去跟莫兮亚谈一下,很快就回来。”

——

莫潇的事情很是突然,连莫兮亚都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容谢把所有的消息都压得死死的,连一点风声都没有放出去。

他敲了敲客房门,那门根本就没关严实,便应声而开了。莫兮亚坐在床上,身上包着被子,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她一直都跟哥哥相依为命,莫潇几乎为她撑起了一片天,她什么都没有发愁过,有钱人家的小姐应该有的,她全部都一件不少,可是莫潇出事了,她才发觉自己的存在到底有多鸡肋,她甚至都无法帮到自己的哥哥。

她只有这样一副躯体,可是容谢又不要。

容谢在离她还有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住了,轻声道:“我知道你今天的来意,但是很可惜,你找错人了,你哥哥的事,我真的没有办法帮到一丝一毫。”

莫潇是他欣赏的对手,人是很奇怪的生物,也许他会有自己不共戴天的敌人,可是又往往会对敌人产生敬佩之情。他曾经试着拉拢莫潇,但是没有成功,这样的人的确更容易赢得他的尊重。

莫兮亚想也不想地回答:“可是大家都说你可以的。”

“这样说吧,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哥哥做的,就是帮他请一个好的诉讼律师,其他的我就爱莫能助。”容谢道,“我不知道是谁跟你说我一定会有办法,但是很可惜,那个人说错了,我是真的没有办法。”

莫兮亚的眼圈立刻红了:“你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你敢摸着心口这么说?”

“对,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觉得你很奇怪,为什么你就一厢情愿觉得我会有法子?”容谢转过轮椅,轻轻把门带上,“早点休息吧,我希望明天不会再见到你——还有,你哥哥的情况能够被判无期就是万幸,你不用想着再帮他脱罪。”

——

他靠在椅背上,侧着头,皱着眉思索。莫兮亚是那种已经被宠坏了、很容易失去理智的女人,他一点都不想跟她打交道。

他摸了摸上衣口袋,才刚把手伸进去,便听柳葭在问:“你要抽烟吗?我去帮你拿烟灰缸来。”

容谢摊开手,他的手上却是一条戒烟糖:“我戒烟了。我很不喜欢这种会上瘾的东西,感觉像是被它控制着一样。”

他前段时间大起大落,烟瘾也变得很大,既然现在事情都平息了,就不应该再放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