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2(增加)(第3/5页)

彭野垂眸看他,彭予明白,微微哽咽:“她说,不重要了,好好活着就行。”弟弟抓住哥哥的手,埋首在他掌心,泪如雨下:“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早已成家立业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何峥的妻子生产了,在住院。程迦代表彭野去街上买东西准备探望,在医院门口看到一地鲜花,何峥的照片摆在中央。

雪下得很大,风却吹不灭玻璃杯里摇曳的蜡烛。小镇上的人冒着风雪来何峥的照片前送花点灯。

有张报纸飘到程迦脚下,她低头看,正是记录几天前的那场恶战,里边有句话:

“张警官等人壮烈牺牲……”

大粒雪花落下来,润湿那个“等人”,像谁的眼泪。

照片上的四哥微笑着,程迦蓦然就想起那天她在山坡上的一回头,砰砰的枪响,车窗变成糊了血的灯笼。

四哥,你付出生命,换来一个“等人”。

以你那爽朗的性格,应该会说,没关系。

没关系。

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绩永世长存。

【Chapter 72】

方妍倒了几班飞机又转了几趟大巴小车,在暴风雪里赶到风南镇时,彭野在手术室。

护士都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彭野一次又一次陷入昏迷,抢救,下病危通知书。

家人濒临崩溃。

程迦坐在走廊里望窗外的风雪,还不停;方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你怎么来了?”

“感觉你出事了,就查了报纸。”方妍一见程迦那副样子,眼泪就掉下来。

程迦:“你哭什么?”

“程迦——”

“我没出事。”程迦说,“你回——”

正说着,手术室的灯灭了。程迦目光立刻转过去,胶住。

彭家人迎上去问,杨院长还是之前的话,他再一次撑过来了,但没有好转,他的生命在消耗。

护士把人送进ICU,程迦甚至没起身,远远看着床上苍白如死人的彭野。

房门关上。程迦起身走了。

程迦去客栈洗了头洗了澡,换了件漂亮的软绒长裙,她把头发梳得蓬松,打开化妆包对着镜子描眉涂唇。

方妍:“程迦——”

“嗯?”她安静地抿着唇,在刷睫毛膏。

方妍却迟疑。

程迦也不搭理,把化妆品收起来。

她套上风衣,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药就着水吞下。说:“去医院吧。过会儿他该醒了。”

“程迦,”方妍终于问,“你疼吗?”

程迦停下,想了想,说:“——有点儿。”

方妍看她形销骨立,想抱她,于是抱住:“发泄一下,想哭就哭出来,或许会好点儿。”

程迦静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些脱力地推开她,“不会好的。”

“方妍,说实在的,我现在不想哭。一点都不想,”她戴上那双黑色的手套,缓缓顺着指节。她回头看方妍,平静,似乎有些迷茫,

“我只是在想,假如他——走了,我该怎么办;接下来的路,我该怎么走。”

“想出来了吗?”

程迦淡淡蹙眉,仿佛时刻都在想这个问题,她最终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办?”

“不知道。到了那一步再说。我现在不能想未来。”

彭野睁开眼睛,疲惫得几乎不能再开口。

母亲握着他的手守在床前,一贯养尊处优的女人在这几天终于有了这个年纪妇人应有的沧桑。

彭野看在眼里,说:“妈,又让你提心吊胆了一回。”

彭母摇摇头,微笑:“明天风终于要小了,直升机能飞了,明天离开这。”

“好。”彭野应一声,好一会儿没说话,道,“如果明天走的时候我没醒着,你转告程迦回上海。”

彭母看着自己的儿子。

这些天,彭野多次让程迦回归自己的工作生活,但程迦置若罔闻。她多少清楚他不想让她承受一次次下死亡通知的痛苦,更不想让她承受最后一次的到来。

“可——”

“让她回上海。等我好了,我去找她。”

彭母沉默。十二年前,那可怜的小女孩失去了最爱的父亲,如今——

她点头:“我听你的。”

彭野不说话了,似乎在休息,眼睛却没闭上,执着地望着天上。

彭母弯腰抚摸他的额头:“回北京了,妈妈会一直关注程迦,把她的事和你分享。我们好好养身体,好起来了去找她。说来,程迦这女孩挺特别的。”

彭野眼瞳挪过来,漆黑,清亮。

“不像以前你身边的女孩。她们都温柔听话,脾气乖,性格好。——我并不是说她不好。”

“嗯。”彭野说,“我不需要。”

不需要她温柔,不需要她脾气好,性格好。他只想宠着她,让她永远像十四岁一样任性,她泼汽油,他给她收拾;她要打人,他给她递鞋;她拿砍刀,他给她锁门。

他只想这样,一辈子这样,看她矫情,看她作。等她任性地过完一生,他把她收拾好了,再随她而去。

这才是他的计划。

“妈,”彭野声音很低,

“我想死在她后边。我一直在努力。我尽力了,但事情的发展和我想的不一样。”

对死亡的恐惧和悔恨,无非是不甘留她孤苦一人。

“妈——”

“嗯?”

“我不想死。”

他说:“我一定会去找她。”

程迦站在门外,手扶着门把手,又松开。她转身走了,到医院外头抽了根烟,风真的小了一点,但雪还在下。

再回病房时只有彭野一人。

她进去时没发出声音,但他就像知道她来了一样,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她身上不松开。

她脱下风衣,深V的黑色丝绒长裙,衬得她的脖颈和脸颊像雪一样。

她坐在床边,有意无意拢着肩膀,胸前一道深深的沟,肌肤雪白柔腻,黑鹰的半边翅膀飞扬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