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焚心(第3/7页)

  这日中午, 有下人送来一个精雕的木盒, 说是有位公子赠予六少的。 傅元铮心下疑惑, 询问了半天, 下人却说不出半点有用的字句来。 他便打发了下人,兀自捧了木盒进屋,打开看去,是一个窄肩、瘦长的鸡腿式经瓶,腹部绘有一对展翅的风凰,曲颈昂首,尾羽飘逸,配上肩颈部的缠枝花纹,极

  富动感。最令他惊喜的,是在腰部的隐秘处还堆雕了四个字:天长地久。傅元铮失笑,经瓶本为盛酒器, 天藏地酒, 天长地久, 倒真是别有意思。

  他珍而重之地将它放置到书案上, 却在底部摸到了一个款识, 倒过来看,恰是一个古篆的“玉”字。

  再见傅元铎的时候,傅元铮觉得,他整个人更单薄了。寒冬刚至,他便披上了厚厚的狐裘,即便如此,他的脸看上去依旧是苍白似雪。这日,第一场冬雪纷扬而落, 傅元铮敲开了傅元铎的房门。此刻屋内正燃着火炭, 他进屋不久便热了一头的汗。

  傅元铎笑道:“在我这里还拘什么礼,非要把白己热出病来吗? "话没讲完, 他便觉得喉咙有些痒, 匆忙间随手摸出一条锦帕 。傅元铮正脱了外头的袄子, 抬眼间就看到锦帕上隐隐有一枝山茶 。 因这锦帕是白色, 而绣的山茶花也是白色, 若不是他眼力好, 还真不容易发现。

  他心中一怔, 这该是女子之物, 为什么四哥会有?

  他没再盯着看, 而傅元铎也很快收起了帕子, 同时看向他, 似有探査之意。傅元铮装作不见,心下暗想,四哥如此小心,应是有不便明说的隐秘。

  想他这些日子来, 进出无非宫延与家中内院, 家中丫鬟自不可能,莫非……

  若是宫内之人, 可绝非善事……

  “找我何事?”傅元铎问。

  “无事便不能找四哥了?”傅元铮反问。

  傅元铎没有再纠缠,随口问了句: “书看得如何?”

  “四哥可要考考我?”

  “那倒不必,你的成绩,只会远在我之上。”

  傅元铎确实没有说错, 大比之日,傅元铮登甲科进士, 为钦点探花郎。

  他不负约定,于当晚禀明便族叔,愿尽快能去陆家下聘。族叔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但究竟还是没有反对。

  傅元铮回房时, 廊下的夜风很大, 很有些山雨欲来的味道。

  傅家下了聘, 请了期, 陆家便开始张罗嫁妆。 宛玉的闺房里一日一日地满当起来, 到处堆着用红帛包着的器物 。 那些红帛映在宛玉脸上, 一如窗外的春花。

  在傅、 陆两家纷纷忙碌的时候, 傅元铎病倒了 。

  傅元铮得知后, 去厨房拿了傅元铎的药, 朝他房中而去。

  屋中门窗紧闭,傅元铮推门进去,屋里幽暗不明,还有一股子腐朽的闷气扑面而来。他略皱了皱后,喊了声: “四哥?”

  傅元铎侧身躺着, 骤 然面来的凉风和声音唤醒了他, 他有气无力地回了声: “六弟?"

  傅元铮将药碗放到桌上,点亮了油灯。

  是我,我给四哥送药来。”

  有了亮光, 傅元铮总算看清了傅元铎的面容。 他原本苍白的脸现下有些异常的红,原本总是闪着神采的目光也变得有些涣散。傅元铮走到床前,伸手一摸傅元铎的额头,便是一惊, “四哥,怎么这么烫?”

  傅元铎没有多余的力气,只是半睁了眼睛,低声道: “老毛病了,吃几帖药就没事。”

  傅元铮赶紧扶他坐起,给他喂了药。傅元铎一声不吭地喝了,看着他把碗放了回去,又道: “婚期定了吗?”

  “定了,就在半年后。四哥快些好起来吧。

  傅元铎仿佛没有听到他后面的话,只是喃喃道:“半年后。。。。。。”

  傅元铮离开的时候,傅元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沉重的叹了一声:对不起。

  因为订了婚,傅元铮偶尔也会进出陆-家。 这日天好,陆家庭院中的玉兰已不见花影, 而太平花却开得正盛。

  “听闻六公子封了宝章阁待制?”宛玉躲在花间,东瞧西看,而这声“六公子”委实有打趣之意。

  傅元铮看着她,只是柔声笑道: “仕途未积跬步,不值一提。”

  宛玉听着, 更覚得他谦恭有礼, 毫不因登科而自大, 便又多欢喜了几分。忽地摘了一朵花,跑到他面前,娇笑道: “这朵好看,你蹲下些,我与你簪上。”

  傅元铮捉了她的手,摇了摇头道: “太素了。宛玉任他握着, 哧哧地笑着捉弄他, “也是,六公子前程似锦,应是姹紫嫣红插满头才是。

  傅元铮闻言,手上略一用力,使把她拉入了怀中,轻声道: “敢笑我,要罚。”

  “罚什么?”宛玉抬头,胸口怦怦地跳着。

  傅元铮的眼中浮起幽光, 伸手轻轻托起了她的下巴, 细细地摩挲着, 而后俯下身, 在她的眉心处烙下了一吻, 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

  这年的立夏不仅落了兩, 还打了雷。

  傳元铮从宫中出来的时候, 没有上自家的马车, 而是一路蹒跚着淋雨而去, 仿佛被挖了心的比干。赐婚嘉纯公主, 这本应该是天下男子都引以为荣的事。 嘉纯虽然母亲早逝,但母家是世家大族,历代在朝为官,根基深厚。且传言她貌有国色,人亦聪慧,一直得到当今天子特别的喜爱,从小便把她养在身边。长大后,天子还许地有自己择婿的权利。 而如今, 她谁也不选, 就偏偏挑中了他一一傳元铮。

  圣旨已下,再无更改。

  出宫时, 他看到了一队宫人端着一盆盆的白茶花从他眼前过去。 因为眼熟,不禁停下来多看了两眼。带路的黄门谄笑道: “驸马爷也喜欢这白茶花吗?这可是嘉纯公主的最爱呢。”

  那日, 傅元铮是被家仆从城南的酒肆中抬回家的。 他一向节制, 从不醉酒,而这一醉,便天昏地暗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他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傅元铎。

  傅元铎默默地喂了他醒酒的药汤 。 傅元铮半闭着眼, 不言不语。

  “午后你进宫,宛玉就来找过你。”傅元铎半天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