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怎么了?”对于突如其来的一阵沉默,方晨不免感到有些困惑。
  她直觉是自己刚才的某句话或某个举动出了问题,所以才会使得如今的韩睿以一种近乎幽深难测的神情看着她。
  他在看她,似乎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可却又仿佛是在看着另一个人,想着自己的心事。
  自从有接触以来,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心中正自微微一动,结果韩睿已然开口道:“没事。”
  果然是没事,因为就连声音都一如往常的清冷平静。
  她不想耽误他太多的时间,所以又待了一会儿之后便预备打道回府。结果半途中再次经过那座小教堂,她突然要求说:“可不可以停一下?”
  她下了车走进去。
  暮色四合,又处在郊外,周围的景致早已经陷入一片昏暗模糊之中,丛生的树木枝丫伸出奇怪的角度,颇有些幽暗诡异的感觉。倒是教堂里还有灯光,晕黄而温暖,一圈一圈投映在斑斓的玻璃上,仿佛隔出另一个光明的世界。
  因为是挑高的建筑设计,条形座椅也摆得疏落,两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似有回响。
  不紧不慢地跟在方晨的身后,韩睿其实并不好奇她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只是惊诧于自己的配合。他很少这样无条件地配合某人做事,她叫他停车的时候,甚至连理由都没有交待一句。
  而他偏偏很自然地踩了刹车,并且跟了进来。
  她今天穿了套黑色的衣裤,头发垂顺地披散开来,从后面看她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在长而空阔的走道上,益发显得整个人纤细柔弱。
  然而他很清楚这只不过是错觉而已。恰恰相反,她应当是他见过的最冷静坚强的女人,仿佛从不畏惧任何东西。而且方才那一瞬,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竟然能勾起他曾经以为已经无比遥远的回忆。
  他几乎不想否认,自己对她的兴趣正变得越来越浓厚。就像偶然发现了一个新奇的世界,每多接近一步,便会多一分出其不意的新鲜感,这在他过去近三十年的时间里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方晨最后在受难耶稣的像前停了下来。
  她微微仰起头,望着那个巨大的十字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是表情太过安静,竟显得十分虔诚。
  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了,韩睿站在她的身旁,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视线从她的侧脸上滑过,然后便听见他问:“你信基督?”
  “不信。”她仍旧维持着那个看似虔诚的姿势一动不动,连目光都不曾偏移一下,只是反问:“你呢?”
  “虽然是在国外长大,但我是无神论者。”
  这是韩睿第一次主动提起他自己的事,她听了之后稍稍静默了两秒钟,然后终于转过头来:“哪个国家?是不是意大利?”她笑了一下,唇角轻轻扬起来,像是在猜有趣的谜题:“那边的黑手党比较有名。”
  “不是,美国。”
  对方的话音落下,她便突然不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结果韩睿却在下一刻微微眯起眼睛,仿佛打量了她一下,径直问:“怎么了?”
  其实或许只是短短几秒的时间,她无意中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谁知道他竟然能够这样敏锐,一眼看穿。
  她却只是摇头否认:“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的口语一定十分流利。”
  这是个有些拙劣可笑的借口,可是不知为什么,韩睿并没有拆穿她。他无声地再度看了她一眼,提议说:“要不要回去?”
  “好。”
  她跟在他身后,稍微错开两三步的距离。她发现自己根本摸不清这个男人的心思,有时候分明强势迫人,容不得别人在他面前有任何一点的欺瞒和狡辩,可是有时候却又仿佛绅士十足,他能敏锐地洞察到旁人的内心,却偏偏不点破。
  和这样的人相处,每分每秒都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刺激。
  当然,还有危险。
  她不愿去想最终会出现怎样的局面,只知道,心中某个一直存在着的执念使得自己没办法再让一切从头来过,或者重新选择了。
  那天之后,两人的接触正式多了起来。
  方晨并不想过度反抗韩睿,因为她知道他似乎很乐于见到她反抗的样子,而且越是那样,他就对她越感兴趣。于是,有时候下了班便会被带出去吃饭,或者稍带点不情愿的和韩睿一道出席某些公开场合,又或者有时被公然领进夜总会和酒吧里。
  两个人同进同出的次数多了,于是引得韩睿的一帮手下纷纷对她行注目礼。
  她根本不曾想过要这么高调。虽然关系渐好,但有一回恰好碰上心情不佳,坐在车里便还是忍不住暗讽道:“想不到你的交际应酬比某些大企业家还要多。难道那些地方都非要带着个女人一道去吗?”因为她发现,前两天在替一位同事庆生的时候,她走在酒店的大厅里,就有两个迎面而来的男人多看了她几眼,面色诡秘。
  不巧的是,她认人的本领一向不错,很快就记起来是在一场交易会上见过面的。
  那场交易会是非公开的,韩睿又是贵宾,所以几乎可以肯定参与其中的那些人的身份,应该全都清白不到哪里去。
  直到那时她才恍悟,自己好像已经被不知不觉地带入到这个复杂的圈子里了,而且很快便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究其原因,无非不过是她跟在韩睿身边出现的频率太高了。而这个男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所注目的焦点。
  这一点,倒是毋庸质疑的。
  还有更夸张的,他甚至带她去他的地下赌场。
  那种地方,其实并不是她第一次接触。
  去年报社就和当地一家电视台的新闻栏目组合作,派出细心胆大的同事暗访城中几家大型的地下赌场,可惜碍于种种因素,最后带回来的消息资料并不尽如人意,有些甚至没有报道播出的价值。
  又或者可以追溯到更早一些的时候。
  当时苏冬跟着的那个男人还没出事,并且在道上混得十分风光。于是有一天苏冬告诉她说:“我昨晚手气真好,赢了八万多块!……”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声音中透着显而易见的兴奋,而这种兴奋随着后来光临这种场所的次数的逐渐增多,慢慢蜕化成为烟雾中的一抹轻描淡写,不复得见。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方晨听苏冬详细地描述了赌场里的情景,包括里面分发筹码的帅气小伙子,还有那些穿着暴露艳情的辣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