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5页)


四月的云南,气候闷湿。
他喝了点酒,其实并没有醉,可是看到她那双星光般璀璨的眼睛,突然就有点恍惚。
很多记忆涌上来,竟然全是关于她的。
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白衬衫和蓝色半裙,放了学就回亲戚家做作业,乖得不得了。
和他是两个世界。
他依稀记得那是她在台北的姑姑家。因为他曾经在那栋小楼下等过她一次。
三更半夜,她是偷溜出来的,穿着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仍旧有些惴惴不安,压低声音询问:“这样穿行吗?”
他将重型机车发动起来,油门轰得低沉作响,丢了个安全帽给她。
后来她向他承认,那是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坐着机车兜风。其实她不说,他也能看得出来,因为自始至终,身后那双手都将他的腰抱得牢牢的,并且当他们擦着汽车呼啸而过时,耳边传来的是预料之中的尖叫声。
他觉得好笑,下车后看着她发白的脸,挑着唇角问:“怕了?”
“才没有。”她喘息未定,一手捧着安全帽,一手将几缕发丝拨到耳后,“只是不习惯。”
可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忽然叫他心猿意马起来。一路上,烈风激起她的长发,有好几次从他脸颊边擦过,带着若有若无的清香,让他觉得很痒,仿佛一直痒到心里去。
半年之后他离开台北。临行前的那一晚,他看见她卧室的灯光一直亮到深夜。她趴在桌前复习功课,然后似乎是拿了衣服去洗澡,等到再出现时,手里多了个电吹风,就倚在窗台边吹头发。
她的头发很长,绸缎似的又直又黑,大概不容易吹干。
那是台北的夏天,空气里弥漫着桂花的香味,有一点像她发稍的味道,有种隐约的清香和甜美。
在那晚之前或之后,他都没干过类似的事情。他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只是倚靠在她家街道对面的院墙边,一边沉默的抽烟,一边看着那盏灯光最后熄灭。
直到若干年后,在遥远的西南边陲城市里再次相遇,让从不相信命运的他都不禁觉得这世上或许真有缘分一说。
他忍不住眼里带着笑,看着她的眼睛问:“过得好吗?”
“还不错。”遥遥的火光之下,她笑得眉目舒展,告诉他自己是来旅游的。
“一个人?”
“嗯,背包自助游。”
他没再说话。
不远处的篝火晚会热闹非凡,阵阵欢笑和歌声飘过来,忽然听见她说:“……好饿。”语气低嚅,似乎十分委屈,就像个可怜的小孩子。
结果到了市区找到餐馆,才知道她竟连晚饭都还没吃上。
“一个人出来旅行,更要保证营养和睡眠,免得病倒在途中也没人照顾。”他坐在她对面,一边抽烟一边教给她基本常识。
她不擅吃辣,滇菜口味又偏重,酸辣还带着微微的麻,让她忍不住停下来连灌了几大口饮料,然后才腾出工夫来应他:“其实这就算是毕业旅行了。我对这一带挺感兴趣的,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下次再想来,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你今年大学毕业了?”
“是啊,不过我是本硕连读,所以苦日子还没到头。”
“念的什么专业?”他似乎是被她孩子气的形容和表情逗笑了,在淡白的烟雾后面微微眯起眼睛问。
“医科。”
他愣了愣,才倾身将一截烟灰弹在烟灰缸里,淡淡地评价道:“救死扶伤,伟大的职业。”
她点头承认:“这也是我的理想。”
“不错。”他的语气很平淡,只因为想起自己所干的行当,这样鲜明的对比,倒显然有些滑稽和讽刺。
吃完饭后,才知道她当晚要住在一间民宿里。
他只思索了片刻,便说:“晚上你跟我走。”
她仿佛被吓了一跳,瞪着明亮的眼睛看他。
他觉得好笑:“你在乱想什么?我是担心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走吧,我替你安排住的地方。”
他姿态悠闲地往回走,很快就听见她跟上来的脚步声。
其实民宿未必真的不安全。只不过,在这块土地上,大厅广众下她突然出现在他身边,早已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上了。
最后他在酒店里给她开了一间房,就在自己房间的隔壁。
分手前将房卡交给她,并嘱咐:“有事给我打电话。”
她记下他的手机号码,挥挥手,愉快地道了晚安。
第二天一早,他用房间电话将她叫醒,吃早餐的时候问她:“你接下来想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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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也没有特定的计划,倒是想顺道去瑞丽转转。
他听后觉得好笑,自己几天前刚从那边过来,但还是不动声色地说:“一起吧。”其实只是因为昨晚回房后接到的消息,似乎真的有人在伺机而动,而他不想拿她去冒险。
这次西南之行,他带了自己的车队,十数辆改装路虎浩浩荡荡排成一字开在路上,看得她几乎目瞪口呆。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卖车的。”他这句玩笑说出口,就连前排副驾座上的陈南都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然后又立刻憋住笑,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去。
“我不信。”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侧过身冲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一些。
天高云阔,白天的阳光很好,透过车窗毫无保留地洒在她身上,给乌黑的头发铺上一层淡淡的金铂。
她的头发似乎比在台北时短了些,可依旧又顺又直,仿佛上好的丝缎。而她侧着身,背对着耀眼的光线,微抿着嘴角笑得有些俏皮。
一如当年。
在轻微晃动的车厢里,他看到她光滑漂亮的脸颊弧度,竟像是有些不真实似的。沉默了片刻,他才朝她的方向移了移,很随意地配合她的高度微微低下身。
耳边擦过轻微的气息,带着一缕特殊的甜香,“你好像还欠我一次兜风和一顿甜品。”
她的声音很低,显然是不想让前排的人听见。他顿了两秒才轻笑起来,也用同样压低的声音说:“我记得。”
在台北的时候,她似乎坐机车兜风上了瘾。明明平时看着如此乖巧的一个女孩子,却偏偏对这种行为产生了极大的热情。
每回夜里兜完风,他便带她去一家路边的老牌甜品店,吃上一碗再送她回去。
通常也不只是他和她,还有他的一帮弟兄们,各自带着女伴。其实就只有她与这个圈子格格不入。在台北不到一年,她就成了校花,加上成绩优异,体育文艺又都拔尖,简直就是那种最标准的好学生,与这帮穿皮裙染头发打七八个耳朵的女生自然不是一类。
可她偏又混得如鱼得水,和大家称兄道弟,相处得十分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