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鸳鸯梦(第2/7页)

  高阳公主有些不耐烦,她用蔻丹染红的指甲轻轻往桌面上敲了敲,笑问:“他的意思是,怪我这阵子冷落他?”

  侍女连忙摇头,只道:“驸马只盼公主与他瑟琴……”

  话音未落,随着高阳公主眉头轻皱,祝鸳鸯毫不犹豫地转身,重重一掌打去侍女脸上,就如打去驸马脸上,怒斥:“放肆!公主与驸马的私事何时轮到贱奴多嘴?!”

  大唐皇室的公主们是天之骄女,金枝玉叶,开国有平阳公主娘子军珠玉在前,不管看起来多温柔贤淑的公主血统里都有几分父亲敢作敢为的彪悍,更何况是最受宠爱的高阳公主,男人不过是巴结讨好她的玩意,驸马不过是个臣子,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干涉她的行动?

  “瑟琴?琴瑟?和鸣?让他先把书念通顺了再来和我说话!省得我总在姊妹面前丢人现眼!”高阳公主怒时仍笑,笑容中不带任何感情,笑得让人骨头发寒。

  侍女怯怯发抖,磕头不已。

  她知道公主骄横,怒时打杀几个下人实在不算大事,宫女在她心里的地位大约还没那只玉狮子的小狗重要,毕竟玉狮子独一无二,宫女要多少有多少。就算行事过了些,也顶多被宫里叫去训斥几句。

  侍女趴在地上,磕了不知多少个头。

  祝鸳鸯朝高阳公主使了个眼色。

  高阳公主回头,见房遗爱站在凉亭外愣愣地看着自己,想起出嫁前父亲千叮万嘱要不骄不躁,给公公房玄龄留下几分薄面,于是深吸一口气,收敛了脾气。她见侍女已被打得面肿难看,磕得头破血流,终于气消,扭头吩咐:“听闻父皇身体不适,做女儿的正应祈福尽孝,赏花会不去了,过几日宫中讲经,我与他去陪父皇解解闷。”

  侍女承蒙大赦,匆匆而去。

  高阳公主见她走到门前,又出言唤回,吩咐:“我最近专心佛经,冷落驸马亦有不对,忽想起前阵子得了两个美婢,能歌善舞,让她们去陪驸马解解闷,以示贤惠。”

  侍女连忙应下。

  屋子里的气氛很是沉闷,祝鸳鸯赶紧将话题带回公主喜欢的地方:“明日辩机大师讲经,公主可要梳个单刀髻?我记得上次公主梳单刀髻时,辩机大师多看了你好多眼呢,你开口问他佛可否爱人时,他的脸都红了。”

  “他脸红的时候可真好看,”高阳公主瞬间又乐了,“明日我要梳个他从未见过的双环望仙髻,带上父皇新送我的珍珠串的孔雀珠花和红宝石桃花小步摇,配上石榴红绣牡丹的锦裙,定让他耳目一新。”

  祝鸳鸯道:“就怕公主美貌把壁画上的飞天都给引下来了。”

  “瞧你这张巧嘴。”高阳公主兴奋地构思许久,两人叽叽喳喳,至黄昏方定下装束,忽而她回头,看见祝鸳鸯在晚霞下有些平淡的容颜,像这样伶俐的侍女,莫非从未有过自己的喜恶和女孩子的情窦初开和浪漫幻想吗?高阳公主想着放在心尖尖上的辩机,好奇地问:“鸳鸯,你试过爱情的滋味吗?”

  祝鸳鸯迟疑片刻,轻轻摇头,“婢子无福,”然后顺势,“敢问公主,爱情是什么滋味?”

  侍女的愚蠢在意料之中,高阳公主并未多想,她想起自己幸福浪漫的爱情,忍不住炫耀:“大约就是那种求而不得,爱而不能,让人心心念念,让人发疯发狂,恨不得生死相随的感觉吧,你不知道,辩机大师那天对我说了好多好多话,他好温柔,好甜蜜……”

  高阳公主将不能宣之于众的秘事发泄在小侍女头上,絮絮叨叨了许久。

  祝鸳鸯讨好:“羡慕公主能得所爱。”

  “作为女人,一生一世从未品尝过爱的滋味,总是不完整。”高阳公主总结,她对祝鸳鸯的乖巧很满意,打趣承诺,“看在忠心的分上,若我与辩机事成,你看上哪个男儿,我便送副厚厚嫁妆放你出去,让你这鸳鸯终成鸳鸯偶吧。”

  祝鸳鸯赶紧磕头:“谢公主恩典。”

  高阳公主叮嘱:“若是你有喜欢的男人,你千万要和我说,别害羞。”

  祝鸳鸯老实地再磕头:“好。”

  公主府中,伴香亭侧,牡丹花畔,碧波池上,谁得鸳鸯偶?只盼双双对对任逍遥。

  【贰】

  侍女住的暖香院中,没有娱乐,大家坐在桂花树下偷偷说着闲话。

  “公主该不是真想与和尚私通吧?她看上谁不好,怎么能……”

  “那死和尚居然还真敢动心!”

  “哎,若让皇上知道,非要了咱们的小命不可,有办法制止吗?”

  “驸马都管不着,我们怎么管得着?”

  “偷偷告诉皇上?”

  “你傻了不成?今上圣明仁厚,就事发也未必会株连所有人,公主早已发话,谁把事情泄露出去,就弄死谁九族,咱们公主可是出名的说得出做得到的,比较危险……”

  “怪不得红鸾和紫鹤都设法勾搭了驸马,远离公主。”

  “希望皇上别发现,天威难测,谁知道会怎么样……”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咱们做下人的真命苦。”

  “嘘,那不要脸的鸳鸯来了,她最近为讨好公主不但不害羞,还不要命。别说了,若被那恶心的家伙传到公主耳中,可不会饶了我们。”

  “嗤,长得不怎么样,手艺也不怎么样,就靠装乖卖巧犯贱上位,我才看不上她这样的女人。”

  “她这人有奶便是娘,手短眼皮浅,公主赏她几件首饰就连姓啥名谁都忘了吧,若皇上发现此事,贴身侍女绝对跑不掉,有得她哭的。”

  “贱货!”

  “蠢货!”

  “哈哈哈——”

  污言秽语传入祝鸳鸯的耳中,却不能传入她的心,她松了松疲惫的肩膀,从箱里拿出绣了半幅的鸳鸯荷包,继续绣了起来,大红牡丹渐渐在针下勾出轮廓,忽然,她又想起那个名叫贺云飞的少年,眼中露出几分掩不住的失落。

  针扎手上,鲜血淌出,鸳鸯眼中落入一滴殷红,痛彻心扉的感觉再次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