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煌古都 第057章 冤家路窄

白苍历第七百七十三年,初春,红川高原正值隆冬,天降暴雪,一片苍茫,由夏唐边境通往真煌的驰道被大雪阻断,商旅不通,京城物价飞涨,大批商贾圆积居奇,借机抬高油米茶盐等必需品价格,居民抢购米粮,帝都秩序大乱。三月初六,圣金宫传召穆合氏嫡系子孙穆合西云,大加痛斥,罢去穆合西云帝都府尹的职位,改由皇三子赵齐执掌。这,是帝国三百年历史以来,赵氏子孙第一次掌管帝都府尹衙门,由此以后,真煌帝都的三军护卫之责,就完全掌握在皇族的手里了。赵齐上位之后,立刻接手了绿营兵马,重新整合换血。赵齐生母舒贵妃,乃是魏闸家主魏光的一母胞妹,是以赵齐的各项政令,均得到了魏阏将领们的热烈拥护,不消三日,帝都城防焕然一新。三月初十,赵齐带着绿营兵马开赴真煌城外,亲自休整京城驰道,一时间,被帝都百姓传为佳话。

此时,城外的风雪旷野之上,一骑快马突然顶风冒雪的飞驰而来,前方一片茫茫,荒无人烟,天地都是苍白一片,让人不辨东南西北。

只隔了一个坡,另一片苍茫的雪地上,乌道崖半眯着眼睛,头戴青色风帽,长长的眉毛上缀着白霜,脸被冻碍发白,双目却炯炯有神的顶着前方,面色沉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先生,后面的马车里跑下一名灰色大袄的小童,拿着一件大裘急忙跑出来,沉声说道:“先生,别等了,不会来了。风雪太大了,刘胡子说待会会有大暴雪,咱们还是应该抓紧赶路,在天黑之前赶到阎王山。”

乌道崖不为所动,仿佛没听见一般,眼睛仍日望着前面,没有半点表情

“先生?”小童一愣,拉了拉乌道崖的衣角:“先生?”

铭儿,你听。”一身青袍的男子突然张开嘴唇,语调微微有此沙哑,在呼啸的北风中越发显得低沉,如秋风扶桑,缓缓说道。

听?”小章眉头一皱,竖起耳朵:“先生,听什么?”

马蹄声。”乌道崖说道来了。”

马蹄声?”铭儿听了半天,可是除了呼呼的大风什么也听不到,这样的天气,连近距离的听对方讲话都因难,何况要去听远处的马蹄声,铭儿嘟嚎道:“先生,哪有什么马蹄声,你是听错了吧,依我看,咱们还是……。”

然而,铭儿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急促且清晰的马蹄声顿时响起,小童一惊,猛地抬起头来。只见白茫茫的荒野上,一骑黄骠马缓缓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马上的人影模糊不清,大雪越发的大了,从天而降,纷飞飘扬,让人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但是,仍日能够清楚的看见,那马儿身上的身影有些单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

先生,铭儿微微咋舌:“你神了,

吁!”一声清脆的低喝响起,马上的人利落的翻身下马,几步跑上前来。她穿着厚重的青面风袍,巨大的斗篷将她的头脸通通遮住,只能在风帽的下端,隐隐看到一缘若隐若现的乌黑长发。

还好来得及。”女子摘下风帽,露出一张清瘦的小脸,嘴唇有此发青,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沓宣纸,交到乌道崖的手里,长途跋涉在寒风中奔驰,让她有此脱力,微微喘息着说道:“收好,都在这呢。”

乌道崖眉头紧锁,看着女子的模样,似乎有此生气,皱眉说道:“为什么不让别人来?数九寒冬的,你的病好了。”女子摇了摇头:“谁也来不了,穆合西风死了,穆合西云那个白痴又下去了,这个三皇子很不好对付。会里一连折损了好几名兄弟,我是女人,他们查的不严。

赵齐韬光养晦这么多年,没想到一上来就有这么大的动作,赵正德真是生了一群好儿子。”

不说这么多了,你快走吧。这次任务很紧,来来去去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世子目前名声鸠起,有利有弊,若是不在此时稳住大局,很可能中途生光

乌道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要小心。”

恩”女子点头,脸色苍白如雪,眼眶似乎又深了此,口中嘱咐道:“你也一样。”

乌道崖眼神有些阴郁,看着女子苍白的脸颊瘦弱的身子,突然无奈的叹了口气,回身将铭儿手中的大袭拿过来,披在女子的肩膀上,垂着头,为她仔细的系好带子,手指修长,眼神温和,一边系一边低声叮咛:“天气越来越冷,你自已一定要多加小心,这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帝都风云色变,你自已要小心谨慎,万万不可鲁莽冲动。当年的师兄弟中,如今只剩下你我二人,阿羽,我不希望你出事。”

羽姑娘低着头,默默不语,有此东西在心底像是破种的花一般,细密的生长了起来,太多的东西盘倨在心头,反而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会里的事情,你也要权衡而为,上次解救朱夫子一事,虽然没有伤亡,但却暴露了我们两个秘密联络站。上面难免会有此忿忿,你能忍就忍过去吧,千万别使性子。

皇城里的门阀内斗,就由他们斗去,不要掺和进去。”我们这一次的布置,只是要安安全全的营救出世子,其余的一概不理,切忌贪功冒进,失了分寸。”

还有”乌道崖缓缓抬起头来,眼神沉静,好似初冬封冻的湖水,看不出里面的波涛和涟漪,就连声音也是古板的:“‘你的身子不好,自已注意调养,不要太熬心血了。等这边的事了了,我带你去卞唐住一段,那里湖光山色,气候温和,对你的病最有帮助。

系好最后一个绳结,乌道崖退后两步,看了女子两眼,随即转过身去,一边走一边轻轻摆手“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道崖”羽姑娘突然抬起头来,面色有些郑重。

“恩?”乌道崖回过头来,眉梢一挑,轻声问道:“还有事吗?”

羽姑娘抿紧嘴角,想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事,有事也等你回来再说吧,你多保重。”

乌道崖看着女子,她并不算绝美的女人,脸庞消瘦,身子单薄,虽然只有二十七八岁,但走多年的疲劳的辛苦,让她的眼角过早的有了一此细密的鱼尾纹,皮肤也是不健康的苍白。但走就是这样一张脸,却让他有那么多无法舍下的牵挂。就像今天,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文件,但是他却坚信她一定会亲自送来,见他最后一面,虽然,他嘴上仍在数落她不知爱护自己。

直到现在,他似乎仍旧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那一天,他跟着师博游历到真煌帝都,在西庙街的小烟桥上,遇到了因为逃跑而被主人打的皮开肉绽的女孩。那一年,她还只有九岁,又瘦又小,长久的营养不良让她的皮肤蜡黄,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然而,却只有一双眼睛,那么大,那么黑,那么亮,充满了不屈的怨恨和绝不善罢甘休的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