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 落(第2/6页)

身处在自由多闲的职位后,久木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真正打从心底迷恋或爱上过一个人。

当然,他过去对太太和其他交往过的女性,都抱有好感,也曾有外遇,但都无疾而终,从来没有那种整个身心燃烧起来的切实感受。

照这样下去,他的生命中就将留下最大的遗憾。

松原凛子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久木面前。

恋情的邂逅总是很偶然,久木遇到凛子也完全出于一个偶然的机会。

去年底调到调查室,三个月之后的一天,在报社文化中心任职的好友衣川来请他做一场内容为“文章的写法”的讲座,有近三十个学员,衣川希望他去谈谈有关写文章的话题。

久木并不是实际创作者,只是在出版社编书出书罢了,自觉无法胜任而拒绝。但是衣川说不必想得那么严重,就只谈谈过去读的各式各样文章并将其编集成书的经验就行,再者,衣川那一句“你现在不正闲着”让他动了心。

衣川来找他,不只是为演讲,看起来还有为被贬到闲差的他打打气的心意。

他和衣川是大学同学,文学院毕业后,衣川进了报社,久木任职出版社,工作地点虽不同,但时常碰面喝酒。六年前久木升任出版部长,衣川也不甘落后似地当上文化部长,但在三年前突然外放都内的文化中心。久木不知道衣川是否喜欢这个异动,但从他说“我也该外放了”这句话来看,他对总社还是有些留恋。不论如何,在被摒除于主流之外这点,衣川先有经验,也因此能体会久木的感受,适时给予安慰。

久木体察到他这份心意,也就爽快地答应。在那天晚上到文化中心去,进行一个半小时的演讲后和衣川共进晚餐,当晚还有一位小姐同席,衣川介绍说是同在文化中心教书法的讲师,而她正是凛子。

如果那时没有答应衣川的邀请,而衣川也没邀凛子共进晚餐的话,也就不会有两人的邂逅和现在这种不同寻常的关系了。

每回想到和凛子的邂逅,久木总要感叹爱情之不可思议,感觉是命运的安排。

从衣川介绍他认识凛子那一刻起,久木内心就产生了莫名的亢奋。

老实说,久木以前也不是没和别的女人发生过关系,年轻时不用说,中年以后也曾有过红粉知己。其中一个说喜欢久木的迟钝,另一个说迷上了久木那与年龄不符的少年气。久木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迟钝或孩子气的地方,心想这只是别致的夸赞罢了。不过说来也怪,他后来接近其他女性时,便多少有这种自觉。

尽管如此,他接近凛子的方式,确实有种孩子气的专注,连自己都莫名其妙。

只经衣川介绍见过一次,一个礼拜后,他就主动照着要来的名片打电话给她。

他过去不是没关注过女人,但像这样积极主动还是第一次,他虽然讶异于自己的作为,但脱缰而出的欲望就是无法遏止。

从那以后,他几乎每天都打电话约她,经过几次接触之后,两人正式发生关系是在今年春天。

就如当初预感到的那样,凛子果然是很有魅力的女人,但之后久木又再次思索自己究竟是迷上她哪一点?

她的五官不是特别美,但细致可爱,就像一般已婚妇人般丝质保守套装裹着娇小匀称的躯体。三十七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但是最吸引久木的,还是凛子在书法上的才华,她尤其擅长楷书。虽然只是短期的,她到文化中心来只教楷书。

初次见面时,凛子展现出楷书般的端庄典雅,而后慢慢显现她的温柔体贴,在某一天以身相许后即确确实实地放开矜持而趋于开放。

这个转变的过程在久木看来,是那么可爱、娇艳,令他不禁痴迷难返。

性爱之后的两人肌肤紧贴,彼此的感觉立刻传给对方。

此刻,当久木偏头望向窗帘紧拢的窗户时,凛子的左手便似有些胆怯地紧攀着他的胸,久木轻轻按住她的手,看看床头柜上的钟,六点十分。

“太阳差不多要落山了。”

从落地窗可以看见七里滨的海和江之岛,夕阳应该沉向那边。昨天两人抵达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刻,火红的太阳正沉入通往江之岛的桥头丘陵背后。

“要看吗?”久木对凛子说着从床上起身,披上掉在地板上的睡袍,拉开窗帘,瞬间,眩眼的斜光流入室内,照射在地板以及整张床上。

“刚好赶上……”

夕阳此刻正照在与江之岛相对的丘陵上,把天空的下半部染成朱红,缓缓下沉。

“过来看嘛!”

“这里也看得到。”

还裸着身体的凛子好像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光亮,用被单裹着全身,转过身来向着窗户。

“比昨天还红还大。”

窗帘整个拉开,久木回到床上,与凛子并肩躺着。

夏天刚刚结束,饱含热气的雾霭弥漫空中,落日融入那雾霭中,看起来膨胀些,但下半部一旦沉入丘陵背后,便急速萎缩,变成血凝成似的鲜红的球。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夕阳。”

久木听在耳中,想起稍早前凛子说过她子宫像太阳那句话。

此刻,凛子火热的躯体也像天空中消失的落日一样逐渐冷静下来了吧。

久木一边想像,一边从凛子身后靠过去,一只手按在她的下腹部。

夕阳留下鲜红的光芒消失在丘陵那端后,天空迫不及待似地变成紫色,夜幕悄悄掩下。太阳一沉,夜的来临突然加速,刚才还金光闪闪的海面瞬即涂上墨色,远处的江之岛的轮廓随着海边的灯光浮出海上。

久木昨晚来到这饭店后,才知道江之岛上有座灯塔,灯塔所照射出来的细细光带划过晚霞未央的天空。

“天黑了。”

凛子低声说,久木点点头,瞬间,凛子像是想起家里的事,立刻屏息无声。

听衣川说,凛子的先生是东京某大学医学院教授,年纪比凛子大了近十岁,大概四十七八吧!

凛子曾经半开玩笑地说他“只是认真这点可取”,但是久木通过熟人打听到,他长得又高又帅。

既然有那样好的丈夫,凛子为什么和自己这样的男人亲密相处呢?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他知道就算问凛子,她也不会老实回答;就算知道了答案,也没有什么意义。对久木来说,相会的此时此刻才真正重要。

他希望两人独处时能忘掉彼此家里的事,沉浸在只有两人的世界里。

虽然心中这么期待,但凛子刚才望着夜色渐掩的天空时脸上确实笼罩着一层阴翳。

他和凛子从昨天下午就在一起,今天已是第二天,今晚再宿一夜,她就是连续两晚在外过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