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天(第3/8页)

“她先生怎么样? 知道你们来往吗?”

“我不知道……”

“不负责任的家伙!”衣川呷口酒,“说不定他会突然冲进公司质问你,你想把我老婆怎么样? 你知道他是医生吧?”

“你一开始就告诉我了。”

“我以为医生在那方面应该是很拿手的,看来也不见得,说不定是个懦弱的家伙,明知老婆偷人也佯装不知,不敢追究,他在那方面八成也不太行。”

“喂! 别说啦。”

“那些菁英分子很多都是这样,只会读书考试,可在那方面就不及格!”

“会吗……”

“不过,他总有一天会发现的,到时候怕不会善罢甘休。”

衣川口气略带威胁。

“所以,和那种女人仅止于轻恋爱就好。”

“轻恋爱?”

“是啊! 就像轻音乐一样,不要太深入。”

不知是不是为了发泄没有情人的郁愤,衣川似乎在以久木和凛子夫妻的话题为乐。

“说不定他也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

“怎么说?”

“太太有外遇,说不定他也有外遇,彼此都知道对方有外遇,却心照不宣地继续夫妻生活。”

久木像要打断谈话似地看看表,叫老板算账。

再谈下去,只会成为衣川的下酒小菜罢了。

和衣川见面的三天后,久木在新桥车站和凛子会合,同往镰仓。正值下班高峰期,以为车内会很挤,但在新型的软座车厢中还能并肩坐在一起。

四周几乎都是从镰仓到东京通勤的人,看起来年纪稍大职位较高的人较多。幸好没有熟人,不过车厢中男女并坐的只有久木和凛子。久木心想这样子若让公司同事撞见就麻烦了,凛子穿着酒红色套装,胸前系着围巾,倚着久木低声说:

“好高兴,又能和你一起出门。”

久木以为她是说去看薪能,没想到她是说别的。

“我跟你说过一个做工业设计的朋友逸见吧?”

“就是你那个后来到美国留学的高中同学吧?”

“她交了一个有名的上市公司社长,不过最近分手了。”

“是被对方的太太知道了?”

“才不,是那个男人警戒心太强,虽然也一起去过京都、香港,但路上总是分开坐,比方坐新干线时也会分坐两个车厢,出国坐飞机也故意错开一个班次,像这样就算坐头等舱也没意思,还不如一起坐经济舱好。”

“大概怕被狗仔队逮到吧!”

“话虽如此,不过到哪里都是分头前去,不觉得旅途太寂寞吗? 真不知道是为什么去旅行。她很喜欢那男的,可是不想再这么痛苦……”

“分手啦?”

“我上个礼拜见到她,她说绝不会再爱上那种人。”

久木理解凛子朋友的说法,也理解那位社长的心情。

的确,这次和上次去镰仓,久木和凛子都紧邻而坐。当然他并非毫不在意身旁带个女人,可因为只是到镰仓,就算被人看到了,只要辩说是认识的人坐在一起就行了。当然在这背后也不无反正已被摒除在公司主流之外,处境不会比现在更差的豁出去心理。

不过对久木而言,若是坐新干线到京都或搭飞机出国,还是需要稍微慎重考虑。他虽然不会像那个上市公司社长一样分坐不同车厢或错开飞机班次,但坐在一起时也可能会装出一副两人不相干的态度。

这也是日本社会对男女关系太过敏感而带来的麻烦,或许该说是太爱管别人闲事。姑且别说是工作失败,光是有外遇这点就会被降职,公司考虑人事时也会作为负面因素考虑,让人无法安心谈恋爱。从媒体到企业内部,大家拼命挖掘丑闻,就因为这个缘故,害得男人介意周围的视线而畏缩不前。也因为每个人外表都认真严肃,内在却变态地压抑欲望,人也就失去悠哉的自由豁达,造就出中伤与嫉妒泛滥的阴险社会。

目前,经济界呼吁要放松管制,或许更需要放松管制的是男女之间的关系。久木这样漫无边际地想着,凛子把右手放在他的左掌中。

“真高兴你能带我到任何地方去。”

凛子说着,又把指头缠住久木的手指。

“我就喜欢你这点。”

听心爱的女人说喜欢自己感觉确实不坏,但在众目睽睽的电车里手指交缠,好像过分了些。久木悄悄缩回手,再次为凛子的大胆感到震惊。

电车抵达镰仓时已是下午七点稍过,在站前搭乘计程车直奔大塔宫,神社内院架起的临时舞台上薪能已经开演。

久木递过入场券找人带位,因能剧已经开演,只好弯着腰穿梭于人群之间走到舞台右边的前排座位。表演的剧目好像是狂言《清水》,正演到太郎冠者因讨厌去打水而扮鬼恐吓主人的地方。

秋意未深,微风不时从四周繁茂的树丛间吹来,舞台两侧熊熊燃烧的篝火,使周围的幽黯更显。这种气氛中虽出现鬼,主人却看穿扮鬼的是太郎冠者而不惊惧,最后揭掉了冠者的鬼面具,冠者落荒而逃。

剧情浅显易懂,凛子微笑着再次触摸久木的手,因为是在夜空下,久木也回握着她,凛子凑过脸来说:

“今天还住那个房间吧!”

她是指半个月前来时一边观赏落日一边嬉戏的房间。

“应该是的……”

“今晚来玩捉迷藏。”

“男的扮鬼?”

“就像那样欺负人……”

久木还没想好如何回答,舞台上又开始了新的表演。

这次演的是能剧《鹈饲》,初次外游的僧人向村人借宿一夜。能剧和狂言不同,动作极少。久木看着舞台,回味着凛子刚才的话。

这一阵子,他发现凛子对某些异常的行为开始表现出兴趣,虽然说不上变态,但在正常之中有些轻微的嗜虐,她反而更加淫荡。

也许是凛子看到鬼面具时想起那事,久木偷眼看她,女人的侧面被斜前方的篝火照着,酡红一片。

薪能结束时九点已过,照射舞台的灯光已灭,篝火也燃烧殆尽,四周突然封闭在幽深的漆黑中。

久木像要逃开那份孤寂似的来到街上,叫了一辆计程车,径直来到小町街上的一家小餐馆。这是住在藤泽的一位编辑介绍给他的,据说里见、小林秀雄这些住在镰仓的文人过去也光顾。一进门是个纵长型的吧台,里面虽有隔开的单间,但这种店还是和谈得来的人坐在吧台前共饮最乐。

久木上次来是在三年前,但老板还记得他。

他和凛子首先用啤酒干杯。

和以前的感觉一样,店里的装潢和食物的朴实感叫人难以忘怀,即使带着女伴,也一样感觉安稳舒适。

久木点了虎头鱼和镰仓虾生鱼片,还有烤鲷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