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 夜(第3/9页)

不久咖啡端来时,久木再看了一下表,时间已过六点半。照此看来,到箱根时恐怕要九点了。

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想着,像要掩饰无所事事般翻看了一会儿记事本,在他点着第二根烟时,凛子出现在大厅里。

她和一名年长女性寒暄后,拎着一个大纸袋朝这边走过来。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走吧!”

凛子好像很在意旁人的视线,希望尽速离开这里的样子。

两人直接穿过大厅下到地下停车场,上了车,凛子才放下心来恢复了往常沉稳的表情低声说:“不好意思硬要你来。”

“没什么,趁机看看不同的世界也很有趣。”

久木发动引擎问:“我们就这么直接去箱根行吗?”

“等一下还有小规模聚会,事先已经打招呼说不参加了。”

“你就穿着这身衣服方便吗?”

凛子还穿着参加酒会时的和服。

“我带了换洗衣服,到那边再换吧。”

车子一出饭店的停车场,立刻被赤坂的霓虹灯彩所包围。

“今天你真漂亮极了,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受欢迎了。”

“没那回事。”凛子不好意思地转头望着窗外,拿出粉盒补妆。

“很多人都想约你吧?”

“就算有人约我也总是和大伙儿在一起。”

“不过那些老师长辈好像男的较多。”

“那些老师都是老爷爷了,没人像你这样蛮干的。”

“不过只要是男人就没准儿……”

“大家都是绅士,用不着担心。”

车子开向霞关高速路入口,过会儿要从那里上首都高速公路。久木看着眼前闪烁的标志灯说:“衣川说我们很大胆!”

“为什么?”

“他说万一你先生也来了怎么办?”

“他不会来的。”

“他今晚有事外出了?”

“没有,反正他说过不来,就不会来。”凛子的语气坚定,毫无疑虑。

车子开上高速公路,从涩谷开往用贺,接着转入东名高速公路,直奔御殿场。

久木脚踩油门又问:“他知道有颁奖典礼吗?”

久木这时照例省略了“你丈夫”这个代名词。

“就算知道也跟他无关。”凛子直视着前方的飞光流彩回答。

“没说想来参加?”

“没有,他没有任何表示……”

“那今晚的事呢?”

“我告诉他是跟书道会的人一起出去……”

“可整晚不回去,他不觉得奇怪?”

“也许会吧!”

听到出乎意料的回答,久木手握方向盘再问:“那你不担心?”

“也不是不担心,反正他是那种不会追究的人。”

久木依然无法理解他们夫妻的关系。

“他总会怀疑吧?”

“他自尊心很强,不愿了解他厌恶的事,如果他调查得知真相,恐怕会丢面子。”

“可是,如果在意你的话……”

“男人有很多种,有人什么都想知道,有人就像他那样,怕知道了反而丢脸受伤。”

“但总不能永远……”

“是啊! 他难受,我也不好过。”凛子直视着远方,若有所思。

虽是周末的夜晚,下行的高速公路上行驶的车辆竟格外少。

车子经过用贺口转入东名高速公路后,公路变成三车道,车速大增。大都会的七彩光影急速退去,代之而起的是静寂的公寓和黑黝黝的树丛在车窗外一闪即逝。

有关凛子夫妻的事,久木想再多又能怎样? 说起来他是偷人家老婆的罪魁祸首,为戴绿帽的丈夫着想,未免于理不通。

久木转换心情,话题又回到书道上。

“执笔对纸,心情真的静得下来吗?”

“即使心有不快,在磨墨的时候自然集中心神忘却一切,执笔时就相当平静了。”

久木还没看过凛子写书法时的样子,但可以想像得出她磨墨、执笔对纸的端庄美感。

“书者的人品也能表现出来吧?”

“那当然,不是说字如其人吗?”

的确,写字工整的人似乎性格也一板一眼。

“谈恋爱的时候呢?”

“有人说那种时候字就写得特别娇媚。”

“那你这次的作品呢?”

“很遗憾,没那份娇媚,因为我特意压抑自己别写出那种感觉。”

“做得到吗?”

“只有一个字,或像这次只写了四个字,我想应该看不出来。”

凛子这次写的是“慎始敬终”四个字。

“我是看不出是否娇媚,不过感觉很自然舒展。”

“你这么说我好高兴。”

“不过我倒希望你写‘慎始乱终’!”

“什么意思?”

“开始时很谨慎,随后就淫乱。”

“别说这种无聊话!”

凛子瞪了他一眼,不过夜晚的凛子确实会变得从她最初的那份矜持中难以想像的淫荡。为了寻求她那难以置信的转变,车子疾驶在夜晚的东名高速公路上。

车子抵达仙石原饭店时八点半。从东京出发时以为九点才能到,但路上车少,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一些。

进入饭店径直到服务台办手续,然后随侍者来到三楼最靠里的房间。

久木以前打高尔夫球时住过这家饭店,知道白天从这里的阳台可以俯瞰整个仙石原平原以及高尔夫球场。

凛子想马上换装,但时间已晚,于是直接去吃晚餐。

餐厅在一楼,外面已一片漆黑,透过宽敞的玻璃窗可以看见游泳池,池底射出的灯光把水面映成蓝色。

“好像童话王国一样。”

凛子从颁奖典礼到酒会一直紧绷的情绪,在远离都会后终于松弛下来。

待心境舒缓下来之后,他们重新正式举杯庆贺。因为在酒会上吃过少量东西,所以这会儿只点了简单的套餐。

“总觉得到这里以后就可以放心了。”

诚如凛子所说,一进入箱根山区,是有着与尘世隔绝的踏实感,这是因为他们彼此对偷情有所愧疚吧?

用芦之湖的虹鳟做的酸酪汁虹鳟鱼这道开胃菜上来后,两人再度举杯对饮红酒后,久木想起刚才谈到的书法。

“你的作品上有署名“翠玉”的雅号,是自己取的?”

“我的名字是老师取的,当然也有人自己取。”

“松原翠玉,好名字,真希望你用这名字写出一张带有娇媚神韵的作品来。”

“那下回写写某个人的情诗吧!”

柔肌热血身,触亦如未觉,

敢问指路君,安知心无寂?

久木一朗诵与谢野晶子这首和歌,凛子便苦笑着说这首歌真是太符合久木喜爱的风格了。久木接着又背诵了战后不久和寺山修司同时登上诗坛,但三十一岁就早逝的中城文子的诗。

他低吟着:“夜枭蝌蚪并鲜花,还有爱情同栖息,惟我女人身。”说是完全表现出女人的妖魅,凛子也点头称是:“确实有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