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满(第5/7页)

“不知道?”

“没什么,那已是过去的事!”

看见中泽苦笑,久木想起三年前那件事。

那时久木是出版部长,反对出版一本宗教书籍。虽然知道会有销路,但宣传味道太浓,他认为有损公司形象。他本来就反对销售优先的做法,和赞成派董事争执的结果,还是暂停出版。

当时,中泽在营业部,居中斡旋,看来他是想起了那件事。

“那件事和这件事不是一回事……”

久木很想说“当然不同”,不过他现在对工作早无当时的热情。

“那,再聊吧!”

久木向中泽轻轻举手示意后走出房间。

他直接走到车站,搭上电车回涩谷。

也没做什么工作,只是去上个香,喝点啤酒,为什么感觉这么累呢?

水口的死令他意气消沉,但和中泽及其他同事见面,总觉得自己疏离了众人,徘徊在另一个世界里,或许就是那种格格不入或是孤独的感觉更增添了他的疲劳感。

晚上八点后开往市中心的电车空荡荡的,久木坐在靠边的座位上,又想起适才中泽说的话。

“你不会是真的打算和她结婚吧!”

中泽像是不经意地问起,但或许他确实很在意此事。

两人现在如同流言所传,都离开家庭在外同居,无视社会亲人的感觉,埋首在只有两人的世界里。能够下决心做到这个地步,接下来考虑的自然就是结婚,姑且不论能否得到周围的祝福,至少要从这建立新家庭第一步重新做起。

但奇怪的是,久木不曾想过要和凛子结婚共组家庭,虽然想过把现在住的地方再扩大一点,好有个放书的地方,但是却没有想到要迈入新婚姻生活。

奇妙的是凛子也是这样,从未听她没说过“想要结婚”这类话,而久木自己也没说过。

纵使彼此吸引相爱,为什么不曾想过结婚呢?

的确,凛子的先生眼前不会同意离婚,这种状态下强行结婚,就是犯了重婚罪。久木这边也是,太太虽同意离婚,可一旦离婚成为现实,有关财产分配和房子等问题都不好处理。只要双方这些问题没有解决,他们便不容易走上结婚之路。

而且,他们双双离开家庭,为了在一起生活已经耗尽了全部精力,根本没有再进一步考虑结婚的余地。

因此说忘了这事倒比较容易理解,但实际情况真的是这样吗?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多的是,只要有一个人说出“结婚”两个字,立刻便会情投意合地讨论下去,但彼此都噤口不提,这又是为什么?

一个声音悄悄对久木说:“或许是两人都害怕结婚。”

在夜晚的电车里,久木扪心自问:“害怕什么而不敢提结婚呢?”

一段过去的经历在久木脑海中苏醒。

久木和太太现在的确形同路人,已经分居,但过去也曾热恋过,虽然不像他和凛子现在这样炽热滚烫,但也是彼此相爱,认为对方适合做自己的终生伴侣才结婚的。但是婚姻生活经过二十五年后已变得千疮百孔,闹到不可能再修复的地步。当然,婚姻破裂的直接原因在于久木耽溺在凛子身上,但即使没有凛子,他们的婚姻也老早就出现了破绽。

那曾经备受祝福,彼此也坚信不疑的爱情为什么会如此简单而惨不忍睹地消失了呢?

这时候很自然地想到“日常”和“惰性”这两个词。

不论什么样的爱,在结婚以后一旦埋没于日常生活之中,便会流于惰性而消失。哪怕是他和凛子这种销魂蚀骨的爱也不例外。

或许久木和凛子至今都不曾提到结婚,就是因为他们彼此都有过一次婚姻体验,知道婚姻是稳定的生活保障的同时,也是惰性和怠惰这对恶魔栖息蚕食的所在。

想到这里,久木突然想起阿部定杀死石田吉藏,是在两人深深相爱仅三个月的时候。

在那疯狂的性爱最后,爱得过火的女人勒死男的,正是因为他们认识才三个月,正是激情炽旺如花盛开时,这才下得了手吧?

如果他们两人在一年半载后结了婚,也就不会有那般强烈的爱和独占欲望了,甚至说不定还会因为爱得太激烈反而恨得深刻,早早分手了呢。

说起来爱情也是有时效的。

一路上东想西想,久木抵达涩谷时已经九点。

车站四周依旧是急赴归途的上班族和赶往闹区的年轻人熙来攘往。穿过杂沓的人群,从大街登上缓坡,转进小巷,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久木住的公寓就在第一个转角处。那是一栋五层建筑,不算大,总共只住了大约三十户人家。租的时候已有十五年屋龄,但看起来很旧,入口处的砖墙塌了一角也一直没修。

不知怎的,回世田谷的家时是有回家的感觉,但是到这里时却有种来到秘密爱巢的感觉,进门前总会下意识地看看四周。当然,公寓一带安静悠闲,没有人影。久木确认过这一点后走进公寓,坐电梯直上四楼,按了转角处第二间房间的门铃。

凛子在房间里的话,总是迫不及待地飞奔出来迎接他,但今晚行动稍慢了些。

他有些担心地再次按了门铃,正打算拿自己的钥匙开门时,门才终于开了。

“回来啦!”凛子垂着眼睛,声音有些低沉。

“出了什么事?”

凛子没回答。

“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脱下丧服又继续追问,凛子把衣服挂在衣架上。

“妈妈刚才打电话来……”

凛子最近把这房间的地址和电话告诉了在横滨的母亲,从她那阴沉的表情,可知电话内容并不愉快。

“她说什么?”

“她说了很多很多,最后说要断绝母女关系……”凛子说着,手按住眼角。

久木换上睡袍,坐在沙发上,长长叹了口气。

他知道凛子母亲已骂过她好几次。对于已婚女儿擅自抛弃家庭,跑到外边与其他男人同居,作为母亲会痛斥怒骂也是正常的。但是说要断绝母女关系,这还是头一回。

“是她突然打来的?”

“我一直窝在这里,也没跟娘家联络,她大概觉得这件事不能再继续放任不管。”

“真的说要断绝关系?”

“说啦! 还说已经不是母女,以后不准踏进家门一步。”

久木以前也听说过凛子母亲很严厉,没想到竟会说出这么毅然决然的话来。

“她还是不赞成离婚吗?”

“那件事她好像已经死心了,她说也不把事情讲清楚就擅自离家和别的男人同居,她说她不能原谅我这一点,还说自己不记得养育过这么淫荡的女儿……”

“淫荡……”久木不觉低语。

的确,他们日日夜夜在这房间里反复做的事只能用淫荡一词来形容,但久木也希望人们不要忘记在那背后也有着绝对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