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愁(第5/7页)

客人们你一句我一句,昌代一一作答。她长年待在老人家身边伺候,情况比较熟悉。病倒时幸亏她在身边。

秋叶正好外出,自知理亏。他和雾子的事没人知晓,只好什么话也不说。

秋叶抽身回到卧室观看母亲,母亲仍然闭着眼睛,昏睡不醒。

在暗淡的灯光下,母亲表情平静,仅凭脸色,想象不出她正苦于脑血栓。

“妈妈——”秋叶见家庭护士不在,喊了一声。

这一阵子,因工作和雾子的事儿,没有机会和母亲坐下来慢慢聊聊。当然,八十来岁的母亲和五十多岁的儿子之间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再说自己不在家的时间多,母亲感到冷清、寂寞。

父亲病重时也这样,一旦倒下就后悔莫及了。

瞧着母亲昏睡不醒,秋叶总感到这是自己的过错,才使母亲遭罪。

“对不起……”

站在母亲的病床前,感到无地自容。一旦离开卧室,回到书房,又想起雾子此刻不知在做什么。

“照这样看,很难阻挡她。”

这时,楼下的舅父正叫他。

秋叶的母亲姐弟四人。横滨的舅舅最小,比母亲小十岁,夫妇俩都还健康,常来看望母亲。

秋叶下楼去一看,舅父母准备回家。

“今天已经晚了,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打电话来。”

深更半夜,有劳舅父母特意来看望母亲,秋叶致礼道谢后,送到大门口。这时荻洼的姐姐轻声地说:

“明天一早达彦回美国去,今晚我先告辞了。”

达彦是姐姐的儿子,在一家商社供职,长年驻美国。

“达彦君回国来了吗?”

“他回来仅一星期,每天忙着跟朋友们玩,几乎不在家。”

姐姐皱着眉,因为是小儿子,特别宠爱他。

“他在美国什么地方?”

“在纽约。长年待在国外,三十岁了还是独身,真叫人着急。”

秋叶见过达彦几次,脸庞非常像姐姐。本来在父亲经营的药品公司上班,怕受拘束,跳槽到现在的公司,已经扎下了根。

“到老头子公司工作,至少是个专务,但学不到社会经验。”秋叶曾经听达彦念叨过。

“前些日子,他在纽约书店看到你写的书,赶紧买了一本。”

“呃?我的书竟然摆在纽约的书店里?”

“定价是日本的三倍。”

“真难为他了,请代我向他问好。”

秋叶苦笑了一声,送别姐姐。回到客厅,杏子和真理子也打算回去。两人为祖母的病情担忧,但明天得去上班或上学,不能留她们住下。

秋叶叫了车送走姐妹俩,家里顿时冷清下来。秋叶再一次到卧室去看望母亲,见她安静地躺在床上,便回到书房,一看表,已午夜12时了。

这从未有过的紧张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雾子这时候在干什么?拿起电话正要拨号时,忽然想起了预定明天要回纽约的达彦。

这么长时间,怎么一直没想起达彦来?真不可思议。

当雾子说要参加旅行团去美国时,怎么没想到达彦。

秋叶知道达彦在美国,但不知道地址。

一开始因为自己和雾子是两人一块儿去,就没考虑见其他人。

现在重新考虑一下,将雾子托付给达彦,或许是个好主意。

往返时因参加旅行团用不着担心,但到了纽约后是自由行动。

在雾子店里打工的小西答应介绍她姐姐,那个叫阿桂的似乎也介绍了个朋友,托付给他们也许不错。但达彦和别人不同,是自己的外甥,知根知底,可以一百个放心。有他跟在雾子身边,在纽约遇到陌生的男人也不用担心了。

但托付给达彦也有不便之处,因为他要上班,不能成天照顾雾子。然而业余时间陪雾子吃顿饭,对雾子也增添一份力量。

想到这儿,秋叶就坐不住了。年轻时候对什么事都慢吞吞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性急起来。

秋叶拿起电话,自责地想了一下。这时候达彦准在荻洼家里,立刻与他取得联络。

可是,来接电话的不一定是他本人,该怎么说呢?

总不能说自己原来要和雾子去纽约,必须考虑另外的理由。不过对达彦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照实说。

达彦知道秋叶离婚后单独生活,说雾子是自己喜欢的女人亦无不可,不过雾子太年轻了。

如果让达彦见到雾子,肯定会大吃一惊,再让姐姐、姐夫知晓,更是无地自容。

只能说是位熟识的小姐。秋叶左思右想之际,有人敲门,是昌代。

他急忙站起身去开门,昌代站在那里。

“刚才夫人醒了,似乎已有了意识。”

秋叶立刻下楼去。

“说了什么没有?”

“她老人家见了我点点头,问老大呢?”

年轻时候,母亲叫她大三郎;稍年长后叫他老大,当着面就直呼你,不叫老大。

雾子也和母亲一样叫他老大,秋叶只能苦笑。

秋叶推开卧室门,母亲的被子旁边,另外铺着一床被子,似乎是家庭护士休息的地方,秋叶点点头,坐在母亲身旁。

房间里只有台灯亮着,母亲直瞪瞪地看着他。

“妈妈!”

秋叶凑过脸去,母亲微微点点头。

母亲虽得了脑血栓,但脸孔仍像少女那样光滑。但她的眼珠转也不转,像只玻璃球,一点没神。

“是我啊!听见了吗?”

秋叶凑过脸去,母亲的嘴巴微微张开。

“别担心,一定会好起来的。”

“……”

“真理子和横滨的舅舅都来看你了。”

母亲没有回答,可是听懂了秋叶的话,每说一个名字,老人家微微点点头。

母亲刚刚醒过来,不能跟她多说话,秋叶轻轻地掖了一下被子。

“没事儿,您安心休养。”

秋叶站起身来,母亲的眼睛跟着他走,又点点头,秋叶这才走出卧室。

墙上的挂钟指着午夜1时。

“通知富田医生了吗?”

“还没有,时间太晚了,明天一早通知他。虽然已恢复了意识,还是让夫人好好休息。”夫人恢复了意识,昌代的声音响亮多了,“血管被堵住了,该多么痛苦啊,幸亏她挺过来了。”

昌代如此关心母亲,而自己一直到刚才为止,还在想着雾子的事,不觉有点惭愧。

“今夜您一直待在家里吧?”

这句话极其普通,但秋叶像受到猛烈的打击。

秋叶的房间里有书桌,也有床。工作累了,就倒在床上休息一会儿。离婚前是张单人床,妻子走了后,换上张双人床,夜间几乎都在这儿休息。

小女儿真理子这样说:“爸爸,这儿是您的旅馆。”这话说得多么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