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蓝(4)(第2/2页)



  年少时的清纯本来就是个奢侈的梦。我愿我已经忘记了那些,再也不用想起。可是,当我看到满头包着纱布,静静躺在那里的阿布的时候,往事还是一幕幕地闪回,不容阻挡。我想起他把那个巨大的燕子风筝放到我手里,在我耳边轻声说:“来,我们试试,让它飞到天上去。”我想起他异想天开跑去种假刘海,滑稽到可以去死的衰样。我想起他在莫醒醒家的楼下打坐,扯着嗓子大喊“莫醒醒我爱你,再见你一面让我死也愿意”时的英雄气短……

  过了很久,我问了护士一句废话:“他还活着吗?”

  护士像看怪物地看着我,良久才答:“是。”然后说,“你是他什么人?”

  “朋友。”我说。

  “送他来的人都不见了。”护士说,“你最好通知一下他的家人,让他们赶紧来医院交钱,否则……”

  接下来的话她没往下说,当然我也不想听。

  我轻轻地握住阿布垂在床边的手。想象他忽然从床上坐起来,精神矍铄地对我说:“饿了,走,去整点烤串吃吃!”但他没有,他只是乖乖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只被打过镇定剂的猴子。

  “你能找到他家人吗?”护士低声问我。

  “还是他醒来你问他吧。”我说。

  我没有撒谎,除了知道他爸是个军官之外,我对他家的情况一无所知。

  护士白了我一眼,扭着屁股走了。我却追了上去,抓住她问:“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找不到他家里人,该如何处理?”

  “他脑部重创,命是保住了,醒来是什么样还不晓得,就算醒了,会不会再度昏迷,也不知道。如果找不到他家人,可能会随时放弃治疗。”

  放弃治疗?

  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想抡起拳头打护士那张粉脸!但我忍住了,心平气和地对她说:“好吧,等我去想办法。”

  “要快!”她吩咐我。

  我从阿布身上掏出了他家门的钥匙,打开了他的出租屋。我在那狗窝一样的地方寻找了一个多小时,没找到关于他家和他亲人的任何讯息。我打开他已经停机的手机,买了充值卡替它充好值,翻着上面的通讯录打了无数个电话,不是问他要钱的,就是问他死哪里去了的,要不就是要约他一起去喝酒飙车的。他没有亲人,甚至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我真替他感到悲哀。可是我又转念一想,如果此时此刻,是我蒋蓝躺在那里,难道不也是同样的状况吗?

  也许也只有阿布,不会置我于不管不顾。

  所以,我不能丢下他。

  忙完这一切,已经又是清晨了。一夜没睡的我从阿布家出来,打了一辆车,回到家里,从枕头下抽出了那个信封。不管有用还是没用,不管会不会被别人利用,我现在都管不着了。

  我需要钱,我要救阿布。这是我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我要去找的人,是吴明明。

  清晨八点,我吃了简单的早饭,一碗豆浆,一根油条。然后,我穿上了我最高跟的高跟鞋,背着我最心爱的包,来到了吴明明公司的楼下。这个喜欢过夜生活的女人,不会起那么早,但是我愿意等,因为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理我的说辞。我坐在她公司接待处的沙发上把信封里的东西再次抽出来看,里面有一张欠条,欠条金额是二十万,债主是蒋皎,我的堂姐。而欠钱的人,就是吴明明。我不知道她是何时欠下这笔债务,更无从知晓这张欠条怎么会落到别人的手里,也无从猜想当我把它递到吴明明手里时,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更何况信封里还有一些吴明明的照片,那些照片,怎么说呢,按我有限的文化水平,我只能用“不堪入目”四个字来形容。

  那是吴明明和一些女人的照片。

  天,想不到她竟有这样的嗜好。或许,她应该去找找天中那两个丫头,和她们交流交流体会倒是不错。

  一夜没睡,我这么想着,就靠在那张软软的沙发上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很巧,我一眼就看到了吴明明。

  她还是那样,干练的短发,戴一副GUCCI的墨镜,低头行色匆匆地从我面前经过。

  我适时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挡住了她的路。

  她先是停住,从下到上将我看个清楚,然后笑着说:“蓝蓝?多日不见。”

  她连墨镜也不舍得摘,霸道得可以去死,而且表情口气仿佛早对我的降临了如指掌似的。我用尽量高高在上的语气跟她说:“有事找你谈。”

  “我很忙。”她说,“今晚手下有两个艺人有通告。”

  “不是晚上吗?”我说,“就占你五分钟,别忘了,我也曾经是你手下的艺人。”

  我把“曾经”二字说得很重。她笑了一下,然后说:“OK。我给你半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