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怂包(第2/4页)

吴总脸色微微一僵,刘瑕喝口水,摄入食物以后,血糖渐渐恢复,她精神多了,“吴总,十二年前,我读大一的时候,你第一次来找我,让我把名字改回去,搬到你在北京的房子里住,等着我扑到你怀里哭诉,理所当然的恢复我们’正常‘的父女关系,供给你你需要的天伦和宽恕,那时候,你的姿态是很高的,从没觉得自己会被拒绝。”

“八年前,我要出国留学的时候,你来给我提供奖学金,给我提供在剑桥的住所,条件是我为你打理在美国的分部,每年寒暑假要进你的公司实习,那时候,你有点拿腔拿调的意思——耐着性子陪我玩游戏,以为我还是在你的掌控之中,虽然一时叛逆,但终究会按照你的剧本演出。”

“等到我毕业回国的时候,你送我房子,送我办公室,想让我和你在一个别墅区里住,这时候,你的姿态软下来了,开始打年龄牌了,不再提公司继承的事情,你觉得那会激起我的仇恨,毕竟,你是为了你的事业才抛妻弃子,一去不回那么多年……你开始低姿态地求我原谅,用点怀柔手段,这大概是……三年前的事,对吗?”

“每一次,我都严肃地拒绝你,每一次拒绝以后,你都很久没有出现,这一转眼,又是三年没有联系,这一次我有事找到你头上,我以为,你的姿态会高一点的,毕竟,我求你嘛,这是十二年来的第一次。”刘瑕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不说出来,她都没意识到,为了沈钦,她居然连十二年没低的头都低了,“但这一次,你的姿态比上一次还要更软,这个线索,令我很难不陷入思考——每一次你来找我,都是你的情感有需求的时候,第一次,你的公司上市了,你想要和你人生的一部分——最失意的一部分分享你的成功,证明你的能力,所以你派人回去接我,打算用钱来弥补前妻和女儿的情感,你渴望的是抱头痛哭式的宣泄,彻底告别你的失败,迎来全新的人生。”

“第二次你来找我,是因为你选定的继承人吴瑜抑郁症发作,丧失了继承公司的能力,你意识到你需要再栽培一个后代,把你的意志和事业传承下去。所以,在我的申请已经通过,去往美国的机票业已买好,奖学金已拿到的情况下,你找到我,打算展示你权威的一面,折服到一个心甘情愿的学徒,权势、野心、金钱,你自忖可拿出手的筹码很多,失败的可能性,不大。”

“第三次你来找我,是意识到自己已经老迈,很难说是什么唤起了你的认识,如果要我猜测的话,也许是你在性上有些力不从心了,男人往往是从这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衰老的——性驱力消失了,你难以继续在环肥燕瘦中得到满足,开始渴望后代的陪伴和亲情,但你诸多的情妇和前妻们,难以满足你的需求,对你来说,她们都过于愚蠢,吴瑜又有情感障碍,其余的孩子,还太小,也许,按我的猜测,也太笨,只会激起你的不耐。”

“但,不论如何,每一次你试图操纵我未果后,总会消失,这就是你,你并不真正关心我,你给我钱,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吴总,你的所有感情都以自己为中心——当然,我们谁不是呢,只是你的这个倾向,有点过于严重了。你就像个活力充沛的小孩,注意力总是无法维持十分钟以上,在这里得不到满足,你就会去别处,直到你有别的需求,回来再做一次尝试。”她叉起一片菜叶,送入口中,“但我知道,即使是一条狗,巴甫洛夫也能训练出反射性,所以,只要我重复够多遍,你总是能明白的——更别提你真的还很聪明——吴总,你可以去耍那些蠢人,可以去操纵他们,就像是傀儡师摆弄舞台前的木偶,但你操纵不了我,也许这对你来说,是个新闻,但事实是,你真的影响不到我——”

“如果我不打那个电话——”吴总反射性地说,他脸上并未有任何迷蒙之色,仿佛这些术语,这些冒犯的言谈,根本无法造成理解上的障碍。

“我也有得是办法进去。”刘瑕说,“总之,试着去想象一下,这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摆脱你的魅力、权势和金钱而生活,并且过得很好,我对你没有什么需求,但,当然……”

“‘如果你要给我钱,我也不反对’……”吴总喃喃地说,“‘只要这种赠予不附带任何条件,我就接受……’”

“是啊,我说的不附带任何条件,就是不附带任何条件,”刘瑕甜甜地笑了,笑容居然还有点俏皮,“没有亲情勒索,没有人情往来,就只是把钱给我花——这样的好事谁能拒绝?说真的,吴总,请别以为我恨你,这种昂贵的情感我负担不起,也别认为这顿饭支付不起你的人情,想想看,你这么想见的女人,一个电话就抛下一切赶到你身边,用她每小时价值千金的智慧陪伴着你,无私地分析着你……这实在也是一笔很大的人情呀。”

“如果你不恨我,为什么不把姓改回来?”吴总反问,他的痛悔不见了,肩膀重新挺直了,表情流转着兴味——这种斗智对他来说似乎很有意思,“我以为这正是一种恨的表现,你保留着那个人渣的姓,以此作为但对自己的提醒,以及对我的羞辱,提醒你保持着对我的恨意……如果你真的不恨我,为什么一定强调,我的赠予不能附带任何条件,一个只要开心就会供给你大量金钱的男人——我以为,付出一点陪伴和哄骗,拿到更多的钱,对你来说是合理的选择。”

是的,吴总的确是很聪明的——这也当然,能白手起家,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人,哪个简单?刘瑕笑了,她又吃掉一个生蚝,大海的馈赠滑下喉咙,被她咽下,“因为我明知你想要的东西,我不会支付,保持距离可以看作一种操守——这也应该正是你最缺乏的东西。”

小小的讥刺,吴总不以为然,刘瑕看在眼里,笑容加深,“至于为什么不改姓,也不是出于对你的憎恨,上大学的时候,我已经年满18岁,改姓在操作上非常麻烦,日后的生活还会有诸多不便。再说,我也看不出有什么改姓的理由——确实,从生理来说,你是我的父亲,确实,他虐待我,还筹划着对我做点别的什么……但,客观地看,刘叔叔供养我的时间,比你长,他给我的关心,虽然稀薄……但不夸张地说,比你多。我以为,继续保持刘姓,也是很自然的事,你说呢,吴总?”

吴总沉默下去,对她的指责,似乎无言分辨,看着她的眼神中,依稀还有欣赏,刘瑕能读懂他的心理活动:到底,她是不同的,和吴瑜比,和他那些名字都不为人知晓的其余子女比,她是最聪明的,在智力上,可和他分庭抗礼。他知道,对她来说,所有的狡辩和操纵,都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