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雏凤鸣 第五章 凝旒听秘语

等吃了早饭,众人散去,太子妃将孙清扬单独留下。

“一会儿要去陪公主早课,你心里可有数?”

“姨母,清扬有一事不明,咸宁公主比我年长七岁,怎么会选我陪着早课呢?”

太子妃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说是早课,其实是找人排解公主心中的苦闷。之前已经选了两三个女孩子陪读,但公主都不满意,也就是将就着用。”

孙清扬惊讶地问:“天潢贵胄,什么玩儿的没有,竟然到了找人排解苦闷的地步,发生了什么事?”

“咸宁公主有个小表妹,连皇上都十分爱重,一直是养在宫里的,连名字都随公主她们排行,叫玉雪。今年正月里殇了,咸宁公主悲不自胜,形容憔悴,所以皇上选了和那玉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陪读,希望公主能够借此减轻悲伤。”

孙清扬心善,一听这话就露出戚戚之色:“咸宁公主真是重情重意之人。”

“太子爷和咸宁公主同出于仁孝皇后,玉雪也是太子爷的小表妹。那孩子真是冰雪可爱啊,也难怪咸宁公主会如此伤心,就是常宁公主,也比不上她们姐妹之间的情分。”

太子妃有心调教孙清扬,自是把话说得透彻,“那孩子,自小养在仁孝皇后膝下,和咸宁公主的情意就和亲姐妹似的,三年前仁孝皇后仙逝,今年玉雪又殇了,就是太子爷,也时常为此悲愁垂涕。你好好陪陪公主,帮她开怀解忧,她明年就要出嫁,这样伤心下去,对身子有损无益。”

“是,清扬明白,定会劝解公主,好好陪她玩的。”

“那你这就去宣文阁吧,带你去的内侍和小轿,都安排好了。珊瑚,你带表小姐下去。”

待孙清扬出门后,太子妃揉揉自己的眉心,问单嬷嬷:“你觉得她能行吗?”

“如果她不行,恐怕再没有人能够令公主忘记忧伤了。咱们也算见过不少小姑娘了,就是那玉雪,也没表小姐这么可爱。”

“你倒真是喜欢她,夸得天上地下的好。”

“夫人和太子妃何尝不是如此?要不,也不会一见就想着为皇长孙留着。”说着,单嬷嬷叹口气说,“只是别说公主那儿,就是我们这儿的日子,她也不好过啊。”

太子妃一听,不露声色地问单嬷嬷:“嬷嬷可是觉得我任由她们欺负她,太过了?”

单嬷嬷恭谨地回道:“奴婢不敢。太子妃这样做,定有深意,不是奴婢可以揣测的。”

“嬷嬷嘴里说不敢,心里却是这么想的,这小丫头倒是个有福的,入了你的眼。”

“太子妃能看中的人,奴婢自然觉得好。您看她来府里,自己都是个没站稳脚跟的,还想着护着下面的人,可见是个心善的。”

太子妃轻轻笑着:“今天的事,一来是看她的心性,二来是看她的应对,三来是让她在最短的时间里了解这宫里头的人对她的态度。在宫里,光是机灵聪慧不够,光是心善也不行。我就怕她太聪明了,连本心都失去,那样的人如何敢放在瞻儿身边?就是她样样都好,值得我护着,也不能事事护着,不经些磨难,知晓人心,她将来还怎么为瞻儿打理好后宫,让他省心呢?”

“奴婢愚钝,竟不知太子妃有此深意。只望表小姐能够明白您的心意,别起了嫌隙才好。”

“她比你明白,你没看她问我要嬷嬷吗?那就是明白今儿个这番我为着什么了。”

顿了顿,太子妃又说:“她十分敏感,能够从神色和言语中感觉到别人心思的转换,这一点,怕是这般年纪的小孩里,百个千个里也寻不出一个来。按理,依她的出身,衣食无忧,不该如此善察人意的,这应是天性。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何等性情,竟然养出了这样一个伶俐乖巧的女儿来!”

“表小姐是块璞玉浑金,得了太子妃的教导,日后必定不可限量。加上从小在一起,又和咱们一条心,以后您可以省不少力了。”

“她还太小,虽然天资聪慧,但要在这宫里过得好,是得好好调教呢。古人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要等她一步步地走上去,还要用些年。所以,我会护着她,却不会从头到尾一直护着。”

说着,太子妃的眼里闪过一抹狠厉,“不过,若她不能有所长进,不合用,纵使弃了也不能放到瞻儿的身边。”

太子妃软糯温和的声音,落在单嬷嬷的耳朵里却是森冷异常。

在宫里,弃子就是废子,因为知道太多,为免授人以柄,所以不能留着性命。

想到孙清扬那样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会变成冰冷的尸体,单嬷嬷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定一定神,她劝道:“太子妃过虑了,这么多人看下来,她已经是最合适的人选。聪慧美貌不说,年纪虽小却识时务,知道避开锋芒,而且看似伶俐,其实憨直,我不过帮她说了一句话,那感激的眼神把人看得心都化了,恨不得抱上她一抱,更别说对太子妃了。”

太子妃软和下来:“所以我才舍得把苏嬷嬷指给她。我身边的人,就是为瞻儿他们几个留着的。你也知道,汉王一直觊觎太子之位,皇上着他们去孝陵时,太子因体弱,立脚不稳,身体摇晃,他竟然在背后讪笑太子:‘前人蹉跌,后人知警’,幸好瞻儿有英锐之风,在汉王身后接口说:‘更有后人知警也’,才令汉王有所收敛。如果瞻儿将来的正妃不得力,岂不要扯他的后腿?一想到这些,我就是百虑千虑也不为过。”

“过些日子,表小姐大一点了,必能明白太子妃您这一片苦心,不负您所望。像这样从小培养着,将来她一定和皇长孙他们几个一样称心如意的。”

“就是一个娘生的,还不一般齐整呢,何况这外头来的?若她是个不知事的,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来呢。”太子妃仍有些顾虑。

单嬷嬷像哄孩子般笑着说:“看太子妃担心的,这才两天,您就疼她和大郡主也差不离了。您前儿个不也说,就连贵妃娘娘、贤妃娘娘也都很喜欢她吗?”

作为乳母,单嬷嬷非常了解太子妃的脾气,当然知道如何开解她。

太子妃一听果然放松了不少:“嬷嬷说得对,清儿那孩子,是很招人疼的,以后我还得带她多到娘娘们那里走走,皇上不就是因为喜欢瞻儿,才对太子多般看护。说起来,当初要不是解缙大学士在皇上选太子时说了句‘好圣孙’,皇上怕是更属意和他一样嗜武的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