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孤凤哀 第十五章 死亦长相思(第2/5页)

“依奴婢说,娘娘当初就不该让郭婕妤说什么食花草而生香气,这下子,皇上只当是她解了其病疾,半点也不念娘娘的好。”曾嬷嬷在一边愤愤不平。

何嘉瑜苦笑:“咱们皇上的心性,嬷嬷您不了解,若当日让那郭爱说是从本宫这儿得的方子,只怕皇上会疑惑本宫争宠之心。他一向都说本宫野心太大,如何肯在这会儿受本宫的挟制?只怕知道了,也就到了本宫的死期。”

“可是这样一来,郭婕妤越发得宠,娘娘却不过只是解了禁足而已。咱们的仙方,却令他人受惠,娘娘如何甘心呢?”

“不妨,且让她郭爱得意一时。只要皇上龙体康健,他日郭婕妤怀上龙嗣,子诞母亡之时,她必定会留遗愿哀求皇上,将孩子托付给本宫。到那个时候,也不枉本宫和她姐妹一场,为她搭的这架云梯了。”

何嘉瑜阴沉着脸,可是转瞬间,却又笑出了声。染着凤仙花的指甲在月光下妩媚动人,缓缓地覆在了小腹之上。

“本宫虽然无子,却能借腹生子,她郭爱,就是最好的孕母。”

微风徐徐,一阵凉意扑面而来,何嘉瑜抬手一探,才发现窗上已经结了冰花,寒意侵骨。

流苏龙凤帐层层叠叠,里面的情形看上去朦朦胧胧,唯有一只玉腕探出帐外,肤白赛雪,好不诱人。

孙清扬趴在床榻边上,乌发如瀑般披在身后,一张白净的鹅蛋脸上脂粉未施,探在帐外的手缓缓收了进来,覆在身侧之人胸膛之上。

“清扬这是做什么?”朱瞻基握住她有些冰凉的小手,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乌发之上,两缕乌发绕过她雪白的手指,似乎要缠绕成一个结。

“皇上,您看,这头发绕在一起像不像一个结?”孙清扬一脸明媚,脸上满是喜悦,目光澄澈地看着手中的黑发,不待他回答又道,“发结,结发,皇上如今好了,臣妾与皇上再度结发,就是生生世世的结发夫妻了。”她说完俯身而下,趴在他的胸膛之上。

朱瞻基在她的唇上轻啄:“这话要是被大臣们听到,肯定要参你一本了。”

在宗室的档册上,朱瞻基的结发妻子,可是胡善祥。

嘴上虽然说着大臣们会为此参上一本,但他的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深邃的眸子望进她的眼底,满脸笑意。的确,在他的心里,她才是他的结发之人……

“皇上不说,那些大臣又怎么会知道呢?”孙清扬娇笑着钻进他的怀中,左手在他心口处戳了两下,力道不轻不重,却仿佛要戳进他的心里一般。

“皇上,今儿个是除夕,到了明天,新年来临的时候,臣妾找您要个赏赐可好?”孙清扬缓缓地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着,脸上满是期待,又带着些怕被拒绝的紧张。

朱瞻基笑起来,他几时拒绝过她?她如此欲擒故纵,不过是为了勾自己兴趣。

虽然每一晚,闻见郭爱身上的香气,他的精神就能一日好似一日。但日复一日,那种味道让他日趋沉迷。一日不闻竟会有心烦意乱之感,让他生出警惕。

而唯有在孙清扬这儿,他才能找到那种熟悉、安心的感觉。

“皇后要何赏赐?说与朕听听,朕会酌情考虑。”朱瞻基的大手一揽,将孙清扬再次拥在怀里。

“过了正月,就是春天,臣妾喜欢牡丹,一直想画四季牡丹行乐图,可是御花园离臣妾的寝宫太远……皇上的乾清宫离得近,臣妾想与您同画。”孙清扬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就垂下了头,手指在朱瞻基的胸前轻划,没了初时的理直气壮。

这是想要长住乾清宫的意思了。

“哈哈,原来清扬想长伴君侧,与朕时时刻刻都不分开。”朱瞻基开怀大笑,在她眉心轻轻一吻,眉眼间满是宠溺。那宠爱似是陈年好酒,叫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

孙清扬很少有这样小女儿情态的时候,偶一展现,总让朱瞻基心怀大悦。

虽然,他们现在可算是老夫老妻了,但这样的缠绵悱恻,欲拒还迎,也是夫妻间的情趣所在。

虽然因为朱瞻基身体尚在恢复之中,两人只是相拥相偎,但红烛窗影,都遮不住那满室春光。

朱瞻基自然没有发现,孙清扬眉宇隐着的那抹悒色。

无论精神看上去如何矍铄,朱瞻基往日强健、紧绷的皮囊已经瘦骨嶙峋,枯瘦如柴。根根骨头都凸出,只剩一层皮包在外面,触及他昔日宽厚的胸膛,一根根都是骨头,硌得人生疼。

虽然有太医乐观地说,皇上的身体康复指日可待。但孙清扬此时却记起藿香所讲:皇上的身体,乐观地想,也就是一两个月的时间。不乐观估计,恐怕就在这几天了。

郭婕妤身上所带的香,只起了振奋精神、延缓发作的效果,根本无法治本。

甚至,闻久了,还会成瘾,日子久了,反受其害。

他想必也是听了藿香所说,这几晚,都没有召郭婕妤前来吧?

孙清扬的心里滑过一阵凉意,浸透骨子的冰寒。

她紧紧地抱住朱瞻基,像是要将他融入自己的身体里,仿佛那样就能令那暖意永存,永不分离。

宣德十年,正月初一,朱瞻基在朝廷上大宴群臣,君臣同欢之际,他突然咳了一口血,栽倒在地。

在大年初一的这一日,他陷入了昏迷。

孙清扬在旁边没日没夜地照顾、侍候。只有太子过来,才能拉着她强制去休息片刻。

第二日,朱瞻基醒过来后,看着孙清扬气色很差,眼里依旧是往日的宠溺神情,轻声道:“清扬,怎么朕睡了一觉,你就又瘦了?”

孙清扬使劲摇头,用力吸了一口气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没有。只是除夕陪着皇上吃得太好,积了食,这两日不怎么吃得下罢了。等过两日,多吃一点就养回去了。皇上,您不要担心臣妾,您要好好养身体,很快好起来才行,您好了,臣妾就好了。”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转,只仰着头,努力不掉下来,怕会惹得朱瞻基伤感。

朱瞻基很虚弱,声音却依旧温和地说着:“傻丫头,你自己不也曾说过,这世上哪有人能万寿无疆的?人难免一死,这是天道轮回,不论是谁都逃脱不了。不要伤心,朕会没事的。你出去。把母后和太子叫进来。朕有话跟他们说。”

他一说没事,倒把孙清扬的眼泪勾出来的,一把搂住他,哀哀哭泣。

外面,几位太医都在低声跟太后说:“太后娘娘,该要做些准备了。皇上,怕也就在这两日的工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