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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的确给她很多帮助。他们在一起时他传授了许多东西,如果她自行摸索,恐怕得花很多年。

更重要的是,他让她明白做爱的意义。他的床成为她的港湾,他的怀抱则是救生圈,当她亲吻他,让他以无比亲密的方式抚摸她,她会忘记自己不相信爱情。在斯诺霍米什那片阴暗树林中失身的记忆一天天淡去,终于有一天,她发现内心不再扛着这个重担。那段过去永远是她的一部分,是她灵魂上的伤疤,但如同所有疤痕,尽管一开始红肿疼痛,但随着时间渐渐变成了不显眼的细微痕迹,偶尔才会看见。

即使他教导、给予她这么多,她却开始觉得不够。大四那年秋季,与世隔绝的大学环境让她感到越来越不耐烦。CNN(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改变了传播的面貌,现实世界中发生许许多多的惊人大事:歌手约翰·列侬在纽约住处外遭到枪杀;一个叫作辛克利的年轻人枪击里根总统,而动机却可悲至极——只为了引起女演员朱迪·福斯特的注意;桑德拉·戴·奥康纳成为第一位女性高等法院法官;戴安娜·斯宾塞嫁给查尔斯王子,这场婚礼如童话般完美,那年夏天美国所有女生都开始相信爱情与幸福美满。凯蒂动不动就提起那场婚礼,巨细靡遗的程度让人以为她身在现场。

这些头条新闻全发生在塔莉生活的时代,但是因为她还没毕业,因此无缘参与。是啦,她替校刊写报道,偶尔也在新闻播报中读几句稿,但这些都只是扮家家酒般的暖身练习,真正的竞赛依然将她摒除在外。

她渴望能在真实的新闻业界试试身手,无论是地方新闻或全国新闻都好。她越来越受不了姐妹会舞会、兄弟会派对,最令她厌恶的则是老掉牙的传递烛火仪式[49]。她不懂为什么那些女生想订婚,难道她们不知道世上发生了多少大事?难道她们看不出未来有多少可能?

华盛顿大学所能提供的机会她都尝试过了,重要的传播与报业相关课程她全修完了,在公共电视台实习一年所能学习的东西她也没放过。现在时机成熟了,她等不及要一头跳进狗咬狗的电视新闻世界,她想在众多记者中杀出重围,拼搏抢夺最前面的位置。

“你还没准备好。”查德叹着气说,短短几分钟内他已经说了三次。

“才怪。”她弯腰靠近五斗柜上的镜子,再上一层睫毛膏。在这光鲜亮丽的80年代初期,浓妆与夸张发型才是王道,“我知道你已经帮我做好准备了,你也很清楚。你要我把发型换成像女主播珍·保利一样的无聊波波头,我所有的套装都是黑色,每双鞋都是郊区家庭主妇最爱的款式。”她将刷子插回瓶中,缓缓转过身,端详着早晨刚贴好的假指甲,“我还需要什么?”

他在床上坐起来,这番谈话似乎让他感到难过或厌倦,隔着一段距离她无法分辨。“你自己知道答案。”他轻声说。

她翻着皮包寻找另一个颜色的口红,“我受够了大学,我需要进入真实世界。”

“塔莉,你还没准备好。记者必须在客观与感性间取得平衡,你太客观、太冰冷。”

这个评语一直困扰着她。她花了很多年的工夫避免感性,但现在她忽然必须同时具备感性与客观、同理心与专业能力,她和查德都知道她做不到,“我又不是想打进新闻联播网,我只是想在毕业前找份兼职工作。”她走到床边,黑色套装配白衬衫的打扮让她显得十足保守,她甚至用香蕉夹固定住头发,生怕长发垂肩显得太性感。她坐上床垫,将一绺长发由眼睛上方拨开,“你只是还不想放我进入现实世界。”

他叹息,用指节轻触她的下颚,“没错,我不想放你出去,我想让你留在我的床上。”

“承认吧,我准备好了。”她想假装性感成熟,但软弱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她需要他的认同,就像需要空气和阳光一样。当然,就算他不认同她还是会去,但少了一点自信,而今天她需要每一分自信。

“啊,塔莉,”他终于说,“你天生就是这块料。”

她露出得意的笑容,重重吻他一下,然后下床拎起人造皮公文包。里面有几份用高磅数象牙白特殊纸印的履历表,几张印着“电视新闻记者塔露拉·哈特”的名片,以及在KVTS播报新闻的录像带。

“祝你成功。”查德说。

“一定会的。”她在西雅图连锁的基德瓦利汉堡店前搭上公交车。即使已经大四了,她依然没有把车开来学校。停车费很贵,车位也很难找,更何况,凯蒂的父母很喜欢外婆的老车。

离开大学区前往市中心的车程中,她一直温习着面试官的资料。他今年二十六岁,曾经是广受敬重的电视新闻记者,在中美洲冲突期间他得过几个报道大奖,后来他回到故乡,彻底改变了生涯规划,但所有资料中都找不到原因,目前在地方电视台的一个小分社担任制作人。她演练过无数次面试过程。

很高兴见到你,雷恩先生。

是的,虽然我还年轻,但已经累积了可观的工作经验。

我的目标是成为一流记者,我希望……不,期许——

公交车冒着黑烟,呼咻一声停在第一街与布洛德街交叉口。

她急忙下车,站在公车站牌边温习数据,开始下雨了,但雨势不大,不需要雨伞或雨衣,但刚好足够破坏她的发型、刺痛她的眼睛。她低头保护妆容,沿着人行道跑向目的地。

这是栋位于街道中央的小型水泥建筑,没有装窗帘,旁边附带停车场。进去之后,她研究了一下楼层表,找到她要去的地方:KCPO,二十一室。

她摆好架势,端出最专业的笑容,上楼前往二十一室。

她一开门就险些和门内的人撞个满怀。

一时间,塔莉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眼前这个男人太过俊美,凌乱黑发、钴蓝眼眸与淡淡胡楂,完全不是她预期中的模样。

“你是塔露拉·哈特吗?”

她伸出一只手,“是。你是雷恩先生?”

“没错。”他和她握手,“进来吧。”他领着她穿过小小的会客室,这里到处堆满了纸张、摄影机与报纸。两扇门开着,里面是空办公室;另一个男人站在角落抽烟,他块头很大,身高至少一九五公分,一头金发乱糟糟,衣服感觉像被穿着睡觉,他的T恤上印着巨大的大麻叶图案。他们一进去,他立刻抬起头。

“这位是塔露拉·哈特。”雷恩先生介绍。

大块头哼了一声,“寄了一堆信来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