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幸福像花儿一样 02.幸福像花儿一样(第2/3页)



  她上个星期问过一回:“为什么向我求婚?”

  他当时在做什么?看新闻还是看球赛?睡衣是她买的,灰色底子棕色暗纹,吃睡长吃睡长,他现在圆滚滚像只泰迪熊,哪有半分当年的鹭鸶影子。舒服的躺沙发上伸长了腿,在家里他总是懒散的出奇,不耐烦她挡住电视,于是随口敷衍:“你好养活呗。”

  “于江浩!”

  嘎?他像是回过点神来:“我爱你呀,我爱你爱到骨头里,没有你我一天都活不下去,只好把你娶回来了。”

  说得这样顺溜,她牙齿根发酸,拿根牙签剔一剔,只怕牙都会一颗颗全掉下来。太可怕了,这男人。

  求婚的时候他一条一条向她分析利害关系:“首先,你老大不小了。别瞪我啊,行,行,是我老大不小了。其次,我妈多喜欢你呀,不怕弄个不知根底的恶婆婆,处理不了婆媳关系,人家专家说婆媳关系比夫妻感情还得要更慎重处理呢。再次,咱们不在一个工作单位,产生不了审美疲劳。最后,你跟我都属于没力气再折腾了,不如趁早整合,保存实力。”

  最后一句打动了她,她确实没力气再折腾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轰轰烈烈的时代已经结束。她再没有力气也没有时间去折腾了,她这辈子总得要结婚,不结的话会伤父母的心。

  没爱情算什么,他们有长达二十年的友谊,只怕比这世上任一份爱情都还要长久呢。师太说,我们与之相爱的是一些人,然后与之结婚的是另一些人。张爱玲说,这世上没有一种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李碧华说,有的情如同指甲,剪了就剪了,无关痛痒,而且还会再长出来;而有的情如同牙齿,拔掉了也会留下隐痛的伤口,永生无法愈合。

  她刚刚失掉一颗牙,空出终生无法愈合的伤口,那里缺失的东西,永远无法再弥补,一饮一喙都会痛不欲生,所以干脆置之度外,尝试彻底去忘记那里曾有过一颗牙齿。

  计划是相当的完善,连婚后每个双休到底回谁家父母那里吃饭,都事先排出了表格。不过有些事情也会出乎计划之外。好比拿回结婚证的那天晚上,他终于名正言顺赖在她房里,磨磨蹭蹭不肯走。

  “你把眼睛闭上。”

  “为什么要闭上?”

  “你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妇联主任换人了,许大姐到政协当副主任去了。”

  “住手!再不住手我踹你了!我真踹了!流氓!”

  “行了行了,都是我的错,行不行?我检讨,我不该又和方文雅一块儿吃饭。可那的确是工作需要,人家在做一个关于学习八荣八耻专题片。再说,那不还有电视台的人在一块儿呢?”

  “电视台里就没一个好人!”

  “哎哎,别攻击新闻媒体啊。”

  “我还攻击政府官员呢!”

  “啊!你还真踹啊?太狠了你。人家方小姐其实是有立同志的那位,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深更半夜的,快洗洗睡觉了。”

  “胡说!上回你说她是赵总的女朋友,这次又说是康副市长,你说清楚,你到底和她什么关系!你今天不说清楚,我就跟你没完。”她歇斯底里的从沙发上跳下来,变成一只小茶壶。

  “约法三章第二条,互相不干涉私生活。”他终于火了,字字掷地作金石声:“你跟孙少国吃饭,我可一个字也没问你!”

  她终于教他给气着了:“我跟你离婚!约法三章第三条,一方觉得有必要时即可协商解除婚姻关系。”

  “孟哲哲!”他像是彻底被激怒了,发狂一样。

  “住手!混蛋!流氓!”

  “我今天就流氓让你看看!”他气得直喘粗气:“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你成天跟我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想离婚,我偏不离,这辈子我就拖着你!你不爱我,没关系,不爱我我也拖着你!”

  “不行!”她快哭了,看看挣扎无望,根本不是对手:“今天不行,真的不行!”

  “我他妈今天就要!少来安全不安全那一套!你连孩子都不愿意跟我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惦记着谁!这辈子你都甭想!你这辈子都是我老婆!我告诉你!你甭想!”

  她眼泪突然哗啦啦的流下来:“我怀孕了。”

  两个人僵在那里,他活像傻了一样,还按着她的胳膊没有动弹。过了好久才想起来,像被针扎了一样跳到一旁,想想不对,又俯下身来:“哲哲……”

  她用手盖着脸哭,他去拉她的手,又不敢用劲:“哲哲你别哭啊,我错了,我流氓,我错了,你打我成不成?你别哭啊。”他手足无措:“你别哭啊,什么事我都答应你,你先别哭啊。”

  她哭得更大声:“我要跟你离婚!”

  “不行!”

  “我不要生孩子!”

  “不行!”

  她像个小孩子,“哇”一声又继续哭起来,他筋疲力尽,顺着沙发溜下去坐在了地板上,从荷包里摸出烟来,刚刚打着火机,又想起来,心烦意乱的将整包烟揉成一团。想要扔出去,最后还是攥紧了:“哲哲,你别哭了,你要是真不想要这孩子,不生就是了。”

  她停了停。

  他自嘲的笑:“看,于江浩就是拿孟哲哲没辙。”

  她抽泣:“那你妈呢,她要知道了还不吵翻天。”

  “你不说,我不说,她上哪儿知道去?”

  她狐疑的看着他:“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他从已经揉得皱皱巴巴烟盒里抽出枝烟来,慢慢捋得直了,点上。用力吸了一口,吐出悠悠的灰白轻烟,轻描淡写的说:“我爱你呗,我爱你爱到骨头里,没有你我一天都活不下去,好容易娶到了你,怎么能不好好哄着你过日子。”

  还是一贯油腔滑调,可是她怎么听着就觉得有些发酸,也不知道是叫他肉麻着了,还是怎么着了,只觉得浑身都不得劲。

  这个双休日轮到回他父母家去。

  照例是一大桌子菜,还特意给她蒸了一条鲈鱼。

  “哲哲,吃呀。”他妈笑咪咪:“知道你们要回来,特意叫阿姨去买的鲈鱼,记得打小你就喜欢吃,江浩小时候可坏了,老叫你小花猫小花猫,就说你爱吃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