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一生偿还你(1)

  他能怨谁?姑妈在他父母死后为了照顾他和凌千桅,耽搁了婚事,后来顾、凌两家在金融风暴中大伤元气,于是用联姻这种最古老的方式,缔结

  最坚不可破的盟约。这桩婚事的结果,是姑妈放弃了自己的感情,而顾锋寒不满父亲再娶,带着翻江倒海的恨意,离家出走。

  顾锋寒可以一走了之,他不可以,爷爷中年丧子,承受不了更多打击;姑妈膝下并无一儿半女,所有心血都倾注在她身上;妹妹千桅更是连父母

  的面都没有见过,只有他这个大哥可以倚靠。

  由头到尾,错得最离谱的人是他自己,明明有殷鉴在前,却未曾意识到,他的婚姻根本不由他做主,还傻傻地伸手把许隽往悬崖下推了一把。

  他自此收心,顾、凌两家的生意自此是蒸蒸日上,尤其是顾锋寒数年前又脑筋开窍回来帮他的忙,从传统行业到新兴科技势头都是如日中天——

  外人看起来是多么的风光,内里盘根错节多少不可触碰的隐痛,又有谁人知道。

  顾锋寒,原来的发小,现在也和他有了心结,那个结在他的姑妈身上;他和姑妈之间,也多了道无形的藩篱,那道藩篱叫许隽;妹妹凌千桅和顾

  锋寒亦时常纠缠不清……

  如果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那么他凌千帆的家,无异于一座藏经阁。

  “你晚上睡得着觉吗?”贝菲质问道。凌千帆那副神情,似乎她应该了解他,应该懂得他,仿佛她现在的质问是最不近人情的事。可人和人到底

  是有距离的,谁能真真切切地了解别人的苦楚?凌千帆不知她此刻心已成灰,她自然也无法体会凌千帆眼中的痛楚,“有个人因为爱你,白白丢了性

  命,你也能这么平静?”

  凌千帆神思复杂地望着她,许久后才哑声道:“我回家和姑妈大吵一场,说从今以后,不做凌家的长孙,今生今世,不要再用家里一分钱,不要

  家里的余荫,庇护我的下半生。”

  贝菲冷冷一哂:“真伟大,现在呢?”

  凌千帆默然良久,猛地吐口气后反问道:“那你觉得我能怎么办?我行李收拾好了,还没跨出门去,爷爷就从楼梯上栽下来,脑溢血!直到今

  天,他连话都没法说,连路也不能走,要靠轮椅拐杖才能行动,用手语和我们比划!我每次——每次看到爷爷想跟我说话,却只能张张口什么也说不

  出来——你知道我,我心里——”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贝菲我以为你——我以为你——我以为你能懂得我的。”

  她看到凌千帆紧咬着唇,极力压抑些什么,满腔的怒火竟又转为伤感,她扯扯唇角自嘲道:“你太抬举我了。”她伸手去拉车门,凌千帆覆上她

  的手拦住她,“阿三——”

  他话音里竟有恳求,也许那些事真是埋得太久,陡然曝在日光下,连他自己也无力正视,渴求有一个人能在此时给他力量。贝菲推开他的手,勉

  强笑道,“没什么,我会照你说的打好掩护,不就是一桩绯闻嘛,我还扛得住。”

  凌千帆并不松手:“我不想你因为这件事……不开心,”他指尖在她掌心微微摩挲,让她浑身不自在起来,试图抽开手却又失败,“凌千帆你还

  想干嘛?你让我回去安静一下成不成?”

  “好好好,”凌千帆率先投降,“那我们至少先吃个饭吧?你这里都是记者,去我那里吧,走车库的通道。”

  “我搞得定,”贝菲再次试图打开车门,谁知凌千帆并不放手:“生气了?”

  贝菲无力地闭上眼,别开头叹道:“凌千帆,你让我静一静吧。”

  凌千帆却轻声道:“你为汪阿姨怪我,我无话可说。我是混蛋,你骂我什么都是应该的——可你别憋在心里不说好不好?”

  贝菲扭过头来,极倦怠地惨笑:“我没什么好说的,真的。”

  凌千帆无计可施,不知她究竟为什么在赌气,半晌无奈道:“我知道你现在……不高兴,为记者的事情?等风头稍微过去,我会让事情平息下去

  的,别生气了,好不好?”他伸手捏捏她脸蛋,像往常那样想吻她面颊,贝菲已踢开车门,扭头朝他丢下一句:“你要我怎么配合,我就怎么配合,

  绝不会让你为难的,你现在让我清静清静吧!”

  她加快脚步往小区跑,不料凌千帆竟跳下车来拉她,小区门口还有几个记者,贝菲料定凌千帆不敢在门口和她纠缠,一口气跑回自己住的单元。

  谁知才打开楼下的大门,凌千帆已追上来,两人在楼道里扭打起来,她一个劲地往他身上踢,凌千帆也不还手,只是跟着她追着上去。贝菲无奈,打

  开门一脚把凌千帆踹进屋:“我都说配合你了,你还跑上来干什么,别以为我脾气好我就不打你!”

  听她说自己“脾气好”,凌千帆笑出声来,跟在她后面拉拉扯扯的:“我这不也是配合你么,你自己说过的,恋爱的时候要做公主,结婚以后要

  做女王,好不容易做一回女人……”

  人记性好原来有这样的好处,贝菲心底冷笑道,换作旁人定要以为凌千帆时时刻刻牢记她的只言片语,而真相不过是——他记性太好而已。

  好到记住十年前初恋女友做给他的一碗面,是什么滋味。

  凌千帆杵在门口,背锁上门,眉梢一扬:“苏晚出差了?”

  贝菲只觉无力,要怎样的段数,才能和凌千帆这样的人旗鼓相当?她自叹弗如,凌千帆真可谓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又或者该说他人戏合一?她自

  认为已配合到最好,也心甘情愿地退回来,然而凌千帆却非要拽着她沉沦戏中。她心灰如烬,再没有半分力气可和他一同燃放,只想退步抽身早——

  这游戏她玩不起。

  她冲到阳台上,抱起那盆养了十余年的兰花草,朝凌千帆发狠般地笑笑:“你还没看过这盆花吧?是不是又多了个和我一见如故的理由?你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