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7页)



  “她比我们大一岁。”蓝策摘下眼镜揉了揉两眼中间的穴位说,“初三她读了两年。”

  “出什么事了?”看那样子应该不会是笨到不及格留的级吧。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一些,是真是假也不确定,”蓝策重又带上眼镜,“好象有一年和她同桌的女孩自杀了,她大概受了不小的惊吓刺激,缺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课。”

  政颐当时扳着凳子侧坐,听到“自杀”两个字时,完全露不出什么应该的表情,最后也只是含混地“哦”了一声。

  “又来了”。居然是那时的心里话。

  尽量想要避免掉与生生死死有关的事。尽量避免。

  因为自己的父亲仅仅是离家是生是死到现在也不确定——但倘若持久没消息的话,说明他还是在哪个地方活着的吧——所以十几年来,除了很小的时候爷爷去世,政颐的世界里没有经历过一些非常真实而自然的生离死别。即便它们天天在电视小说上演。

  可据说仅仅是交通事故造成的死亡,一年下来平均到每天都有3人。在自己所处的城市,每一日医院里迎接来的新生儿已经快赶不上去世者的数量。

  还是很近地靠着。如同隔着一层什么粘性的生物膜,也许就是皮肤。隔着,紧贴住所有有关“死亡”的世界。

  而在去年夏天,大概是第一次真正的,有印象的,亲身经历。渗出那个隔离层后的“死亡”的事,宛如慢慢在脚下聚的水潭。

  像这样两个高中生在秋日的某一天里说到“自杀”般的词汇,在旁人听来,产生“又来了”的情绪是很自然的。除了当事人,或者有关联的人们外,谁都有资格露出那样抵触的表情吧。尽管外面的马路上每天都在制造这样的不幸者。只要触角不曾碰到自己的身上。

  夏政颐下一次看到百里是在校外的路边。这次她没有带那个装器材用的大箱子,因而不醒目多了。褪了一大块色的校裙也换成了十月天变凉后的长裤。

  大概有过短暂的犹豫可还是没有出声招呼她。

  隔着两三个路人,略微加快脚步超过了百里。当时心头有点轻松下来。

  本周第一次十校联考,比想象中来得还早些。规模很大的样子,因为不仅每个班的学生都抽出一半分到其他空教室以保证考试成绩绝对“真实”,连考试时间也模拟在和高考同样当然的点上。夏圣轩和其他二十人一样被安排到了空置的物理专用教室。开始前拿了笔纸等一些必要的东西,和另外几人一起离开教室,下到一楼走廊后再往对面高一所在的教学楼走去。

  物理专用教室是在那楼的底层。

  天有些冷了,来风时不由想竖起衣领。

  地理课结束后夏政颐想去买点暖热的东西,今天不知怎么胃有些痛。蓝策在一旁说“帮我带份三明治”,政颐就停下来对他说“要走一起走,不帮你带”。男生没办法,想了想跟着政颐下了楼。

  穿过底层走廊时才惊奇的发现平日里多半空着的物理专用教室在这个下课时间还坐着学生。并且明显不是在做实验么,一个个埋头疾笔的样子。

  蓝策想起来:“今天高三模拟考吧。”

  “嗯?”政颐把头转向他后又看回教室里。

  “我们学校毕竟是重点,高三肯定这样。”声音放低了一些,怕影响到别人。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夏政颐发现了就坐在靠窗位置上的夏圣轩。

  因为彼此距离太近又突然才发现的关系,当时心里甚至被倏地吓一跳。不过圣轩并没有注意自己。还在专心地解着题。

  不太能看到真正在考场上的夏圣轩。即便以前常常被他拎到一张桌子上写作业,对于解不出疑难的政颐总会说着“不要着急啊”后把作业拿过去看看为他指点,而在政颐没用问号打搅他的时候,夏圣轩便很耐心地专注自己的课题,就像他平日里自己不曾意识到,却总是深而直地望着别人说话一样。

  于是在考场也是如此了。从他身边经过时政颐想。

  一点都不受外面干扰呢。

  夏政颐扯开目光,嘲笑性质的冷淡压在眉尾。

  和蓝策买完东西回来。一场考试120分钟,到现在还没有结束。所以从窗边走过时脚步还是放轻了的。政颐嘴里衔着牛奶的袋子,刚从热水里捞起来的暖气冲得他脸上有点暖晕,就这样和蓝策沿原路走回教室去。

  当然也就不知道解完最后一题有些想松口气的夏圣轩正好抬起眼睛看到他的背影。

  大概有一直目送到夏政颐走上楼梯为止。

  圣轩重新看回试卷,泛泛地浏览检查。而隔了两个空位的地方,有人发现了他的已经结束,带着又钦佩又焦虑的神情瞥了他一眼。

  “不用着急啊。”

  心里漫漫地想着。把试卷翻到第一页开始复算起来。

  教室里剩下监考老师偶尔的脚步声。

  胃居然痛了一天。喝了热的牛奶也不管用。下午第二节课上夏政颐疼得几乎坚持不住,弓起背趴在桌上,还是蓝策替他向老师举手示的意。只是政颐没让他送自己去医务室,咬牙坚持挨着楼梯摸下去。

  奇怪的是走了半层居然没有感觉了。

  政颐站在台阶上按了按,还是不疼。停了一会考虑着要不要再返回教室。不过他还是像其他不那么热爱上课的男生一样继续走到了教学楼外。

  这时的操场没有班级上体育课,独自站着有点光秃秃的感觉。

  好在捧了很大一本书的百里低着头踏在明朗的白色日光下朝这里走来。

  “……哦。你好。”等男生的胸已经要碰到手里的画册时百里才惊觉到。

  “没上课吗?”

  “我们班今天下午都早放。”百里合上书说。

  “你不走?”

  “还不想。”

  然后进入惯例般的话题空档期。或许可以说类似“你喜欢摄影啊”“对艺术感兴趣啊”之类的为开端,但政颐隐隐地不想问,本来这些知道了也无关紧要吧。站在那里正感觉到一丝别扭时,百里先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