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君子近庖厨

  我没有昏睡太长时间,掐指一算最多就半个小时吧,贱命一条果然好养活。

  其实……我真的不好意思说出来,我是饿醒的。

  算那些人还有点人性,知道送我就医。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里了,睁开眼睛就看见如丧考妣的邵清羽,这个白痴应该是被吓傻了,都不会说人话了:“呜呜呜……昭觉,对不起……呜呜呜……我是傻帽,简晨烨会杀了我的……”

  一般电视剧演到这样的情节时,某些人就会安慰闯了祸的人说“不关你的事,只是个意外,别太自责了,别放在心上”这一类的台词。

  不好意思,我不是这类人。

  我就是要顺着邵清羽的话说下去,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尽全身力气,大声地告诉她:“对,你就是个傻帽,被杀了也活该!”

  她完全傻了,像是根本没预料到我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愣了一会儿之后,她又开始哭:“呜呜呜……昭觉……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呜呜呜呜……”

  ……

  真不要脸。

  正在这么尴尬的时刻,一张陌生的青年男子脸出现在我眼前。他皱着眉头看着我,带着一点怀疑的语气问:“她真的受伤了吗?我看她精神好像还挺好的。”

  医生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伸手摸了摸我那条肿得跟象腿似的小腿,言简意赅地回答了男青年的疑问:“骨裂了。”

  最后的诊断为,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右胫腓骨骨裂,六到八周之后可以扶拐下地。

  我听到最后一个字时,正好看到男青年手里拿着的摩托车头盔,就在那瞬间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我身残志坚地从病床上跳起来揪住他:“你赔我的腿!”

  打石膏的时候我简直伤心欲绝。苍天,我拿不到全勤奖了,你知道吗?刚交完房租和押金,我的卡里活期存款只有三百块钱了,你知道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想到自己一两个月不能工作,我又饿又痛又伤心又绝望,所有的负面情绪如同火山爆发时的岩浆一般喷薄而出,在捉奸现场努力维持的那份镇定此刻全然不在了,我就像那些专业哭丧的大妈大婶一样,一口一句“老天爷,你要给我做主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那个骑摩托车名叫汪舸的青年脸上挂着一层冰霜,这场面太难看了,他觉得自己很尴尬,明明只是普通的交通事故,被我渲染得好像他杀人放火,强占了良家妇女似的。

  又过了片刻,他见我还不打算收敛,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气了:“你别鬼喊鬼叫的,是谁的责任还不一定,我看你是故意装得很严重的样子想讹钱吧!”

  被人说中了心事的我一瞬间有点心虚,幸好我的演技不错,并没有因为他的质疑而露出破绽:“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像是碰瓷的人吗?我有手有脚,自力更生,穷也穷得有志气!”

  这番冠冕堂皇的话顿时为我赢得了周围不少人的赞许,大家纷纷向汪舸投去了鄙视的眼神。

  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呼吸都不顺畅了,又过了一会儿,他表示好男不跟女斗:“行了,我一定会赔偿你医药费,放心了吧。”

  “那我这段时间因伤不能工作的损失怎么办!”我穷追不舍,能多捞一点算一点。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按你的收入水平,赔你半个月的工资。”他实在懒得跟我废话了。

  不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我暗自盘算着,有什么工作是必须要用到腿的……就像是有一道光在我的脑中闪过,我心一横,决定赌一把,撒一个我自己都觉得太不要脸了的谎:“我,是芭蕾舞演员!”

  话音刚落,我就听见门口传来一连串刺耳的笑声。

  拆台的不是别人,是我亲爱的男朋友,简晨烨。

  一连两天我都没跟简晨烨说话,任凭他百般认错,千般讨好,我都视他如无物。

  到了第三天,他装出来的好脾气用光了,也懒得装模作样炖骨头汤了,在小区门口买了一份青菜瘦肉粥扔在我面前,一副你爱喝不喝的样子。

  反了天了!

  我大怒:“简晨烨,你是人吗?”

  他面对着电视背对着我,换台换得飞快,对我的话充耳不闻。

  好没面子,我好想哭……然后我就真的哭起来了:“你让着我一点会死吗?”

  他仍然是一动不动地坐着,背影里透着一股赌气的成分。

  我有点绝望。

  脆弱是一把多米诺骨牌,推下去第一张,之后所有的牌都会依次有序地翻倒。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小拳头,对准心脏最柔软的那个地方,狠狠地捶下去,一拳,一拳,又一拳。

  原本是生理上的疼痛,引发的却是心里翻江倒海的悲伤和忧愁,我忽然有种感觉,万念俱灰。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活成这个样子。

  拿着一个月不到三千块钱的工资,住在一个每个月房租就得两千的房子里,老板和房东不高兴了,赔你点违约金,随时就能让你滚。

  去商场买件衣服得先看标签,太贵了就趁早死心,稍微便宜点的就在试衣间里拍下款号回家上淘宝找代购,还得厚着脸皮问卖家,能包邮吗?

  护肤品只能用最基础的保湿乳液,化妆品只有国产的睫毛膏和眼线笔,稍微像样一点,敢拿出去见人的Dior粉饼还是两年前邵清羽送的,大半已经见底。

  那些说衣服价格贵不贵并不重要,只要身材好,会搭配,照样能穿出气质来的话,都是穷人们自己安慰自己的。

  我看过邵清羽衣柜里那些衣服,即使是二三线的牌子,质地、剪裁、款式,就连扣子、针脚这些细节,都显露出与地摊货天差地别的悬殊差距。

  是的,一个人虚荣,但有满足自己虚荣的能力,就不可怕。

  或者,一个人贫穷,但他安贫乐道,并不奢望那些自己能力无法企及的事物,也能够过得幸福快乐。

  对邵清羽那样的女生来说,最惨的状况,是把男朋友捉奸在床,而对我来说,是在相当漫长的时光里,扎根于贫瘠的土壤里仰望着物质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