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早上醒来时,身上粘腻得难受,房间里充斥着淡淡的酒气。

我一翻身,就撞上严行的目光,他安静地看着我,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你——你没事吧?”

话一问出口我就觉得自己在说废话,他能没事吗?他露在外面的肩膀上满是红通通的痕迹,脸色虚白如薄纸。

“……没事,”严行的声音仍然粗粝,“我去个洗澡。”

他说完便掀开被子,慢腾腾地起身,下地,走进了浴室。

我闭上眼,回忆起昨晚的一幕幕,心里又迷茫又后悔,我不知道严行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真的做了,而且是那么地不知克制。

浴室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我犹豫几秒,起身走了进去。

小小的浴室里水雾缭绕,热气腾腾。严行见我进来了,竟然冲我笑了一下:“一起?”

我点头,从上到下细细凝视他的身体,不是因为**,而是因为我害怕,我害怕昨晚弄伤了他。

“怎么了?”严行问。

“你……你转过去,”我说,“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

“让我看看。”

严行无奈地转过身,关掉热水。

我半蹲,凑近,用手指极轻地分开那两瓣,聚神打量。还好,发红了,但是并没有出血,也没有伤口。

我站起来,不好意思看严行,只能低着头向他道歉:“昨晚我……吓着你了吧。对不起,我太着急了……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严行“啊”了一声,语气惊讶:“没事的,一回。”

我们一起洗澡,给彼此擦背,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做得太多的缘故,面对着严行白皙修长的身体,我脑子里竟然没有半点绮思,我只是忍不住一遍遍以目光轻抚他的骨骼,肌肉,甚至那一团**。看着看着,我心里竟然觉得委屈,眼前这个人这个身体是我的男朋友,属于我且具有排他性。可昨天我竟然找不到他。

穿好衣服,我和严行坐在床边,两个人都沉默。

半晌,严行说:“你要问我什么?你问吧,一回。”

我说:“都可以?”

“都可以。”

“那房子是你买的,对不对?邻居给我看户主名单,户主是严先生。”

严行沉默几秒,说:“是。”

“为什么骗我说是租的?”

“我不是骗你!”严行急急开口,可气势却又越来越弱,“我就是……我不是故意想骗你,我就是怕你知道了……心里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其实他想说的是,怕我自卑吧。

我想告诉严行没关系的,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真的没关系吗?不是的。原来严行有钱到可以在学校附近直接买房,三居室,面积是我家两倍有余。我记得那天晚上我们从他的房子里出来,逛超市,买了好多东西。结账时我想付钱——总共是四百九十二块八毛钱,这个数字我现在还记得,因为当时我身上带了五百整,是寒假做家教时赚的,当时我心里挺高兴,想着这钱我来付吧还好我付得起,然而严行拦下我,笑眯眯地说,一回,刷我的卡吧,现在刷卡打折。

其实刷卡也并不打折吧?超市的小票被严行攥在手里,直接丢进了垃圾桶。原来不止如此,他为了照顾我的自尊心甚至不敢告诉我那房子是他买的。我太糟糕了,我甚至,甚至没法让爱我的人磊落地爱我。

“那,你去那个酒店,干什么了?”

然而严行没有回答,反问我:“……谁告诉我在那儿的?”

“苏纹。我找不着你,打电话问她,她说你在安本大酒店。”

“她还说什么了?”严行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可怕,但只是一瞬间。

“我问她怎么知道你在那里,她说她下午不到两点的时候打电话约你出去玩,你说你要去安本大酒店。”我如实回答。

严行便又沉默了。

“严行,”我抓了抓手边的被子,像是在给自己鼓气,“你去那个酒店干什么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严行垂着肩膀,不看我,说:“去陪我舅舅喝酒了。”

“你舅舅?”那个和蔼客套的中年男人。

“嗯,”严行顿了顿,小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是他带大的,他也没有别的孩子,他做生意,就有时候……让我去和他们一起喝酒。”

我确实听不懂严行的话,严行说他舅舅是做生意的,又说有时候会让严行和他们一起喝酒——是说带严行出入商业酒会的意思吗?

可商业酒会……有必要喝成这个样子么。

而且,如果只是这样,严行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吧。

“我的钱都是他给的,从小到大,都是,”严行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来,“我不答应他的要求,他就……不给我钱。”

我愣了好一会儿,好像从严行的话里捕捉到什么,某些念头游鱼般一闪而过。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你的法定监护人吗?你不是说你妈在国外?”

“是不是法定监护人我不知道,但我是被他带大的,我妈……从来不管我。”严行说。

是这样。

仅仅是这样吗,不,不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我猛地想起几个月前严行奄奄一息躺在我床上的画面,护士说他修长的小腿上满是鞭痕。鞭痕。

“你说如果你不听你舅舅的话,他就不给你钱……”我的声音在发抖,手心也渗出湿凉的汗,“他都让你做过什么?只是……喝酒吗?”

严行看我一眼,垂下头,面色灰败。

“上次他打你,到底是为什么?因为你和唐皓打架,还是他叫你喝酒你没去,还是——还是别的什么?”

“张一回。”严行忽然倒向我,整张脸埋在我胸膛上。

“你别问了好吗,给我点时间,你再给我点时间……”

他哭了。

起先是小声的抽噎,而后竟然变成嚎啕大哭,泪水把我的毛衣打湿了很大一团。从我的角度,可以看见他上下起伏的背脊,那两片凸起的蝴蝶骨一抖一抖的,真的像蝴蝶振翅欲飞。我害怕。我害怕严行真的会飞走,像蝴蝶像轻烟,我害怕我抓不住他。

于是我连忙扣住他的背,安抚他其实也安抚自己,我说:“没事儿,严行,我相信你……真的,我相信你,你别难过……我也、也没怪你……”

“你以后别再联系苏纹了行不行?”严行哽咽着说。

“可以,但她是什么人?”我早发现严行和苏纹的关系很奇怪,严行为数不多地向我说起苏纹的时候,总是残酷得近乎诋毁。可那天晚上苏纹去他家,严行却是客客气气的。那天晚上苏纹去找严行干什么呢?显然不是吃饭——如果当时我不在,她找严行干什么呢?